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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084 久里代

1996年10月30日上午,伊豆市立医院三楼,305号单人病房,大约是窗子被厚厚的茶色窗帘遮住的缘故,房里的光线显得有些黯淡,房间的摆设很简单,靠窗的那一面,离墙不足一米处横摆着一张雪白的单人病床,床的左右两边紧靠着一对棕色的小木桌,其上各自摆放着一只空空的花瓶、一个盛满各种新鲜水果的果盘和一台十英寸的黑壳电视机,再加上病床周围的痰盂和垃圾桶等物,病床向着房门处竖着一架白色帆布的屏风,除此之外,一目了然。

“赫啦~~.....赫啦~......”

窗帘被猛地拉扯了两下,温暖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很快就向昏暗的房间里倾泻下来,清晨的阳光虽然并不刺眼,但早已习惯黑暗的黑川久里代还是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好半天才重新挣开了眼帘.......

清晨,窗外的风景的确很美,初升的朝阳下,不远处的湖泊水面升腾起了淡淡的白雾,柔和的阳光下,它们在低矮的灌木丛中缓缓地翻滚变幻着形状,楼下,四季常青的松柏间依稀能扑捉到一些莫名的小身影蹦蹦跳跳的一闪而过,早早地从北方迁移过来的候鸟正自叽叽喳喳地在枝头欢叫着.......

从这个角度去俯视楼下的风景已经成为了久里代这几个月来所养成的习惯,不知不觉间,久里代的嘴角不禁微微勾起一道温柔的笑意,随即缓缓垂下眼帘,一脸温柔地抚mo着下身已经挺得圆滚滚的肚子,柔和的阳光下,面庞还稍显青涩的久里代恍若戴上了一圈神圣的母性光辉.......

呵呵~~~我的小宝贝~~~看到了吗?外面的世界多么美好......啊?!痛~~轻一点......宝贝~~你也很激动吗?......再过不久你就要出世了呢......到那时,你的爸爸就会来看我们了......

当下,眉开眼笑的久里代,嘴中不知碎碎喃喃念叨着什么,轻轻地抚mo着圆滚滚的肚子,而体内孕育的小生命似乎也感受到久里代此时的心情,恍若庆祝自己的新生一般,蓦地传来了一阵强烈的悸动,疼得她微微躬下了身子,就连那丰润的鹅蛋脸都不禁变得有些苍白,慌乱之中,好不容易一手扶住了病床的铁架,久里代略微嗔怪了几句,抬起袖子,轻轻擦了擦额前的冷汗,微微颤抖的语气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一年前的久里代还是一位不通世事的高二学生,也是怀着同样对未来的憧憬踏入了伊豆高中,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现在的她应该坐在宽敞明亮的教室,为如何不辜负家人的期望而考上东大(东京大学)而烦恼,然而,自认为学校生活就会如此平平静静度过的久里代,却万万没有想到,一切的一切都因为他的出现而改变了.......

他,结城智久,久里代的学长,一位英俊而优雅的男生,显赫的家世,全校女生都为之疯狂的白马王子,他就如一匹桀骜而脱缰的野马一般,彻底地搅乱了久里代那平静而枯燥的学校生活。久里代深深地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如变戏法似地掏出了一束风信子送到了她面前,那是她最喜欢的花。自此,两人便如胶似漆地成为了名副其实的情侣,也许是陪伴和思念他的时间太长了,也许是因为嫉妒,渐渐的,班上与她相好的同学纷纷开始疏远她,不过,久里代也不在意,自从在某次的床地之欢中得到他的许诺后,自认为将来注定成为周旋于上流社会富太太的久里代,也不在意那些许的闲言碎语,她们爱说就让她们说好了,反正自己又管不住她们的嘴,这倒好,也省得自己去买东西巴结她们了,于是,久里代的恋情愈加火热和肆无忌惮起来......

然而,天下注定没有不散的宴席,就在两人的恋情如火如荼地进行了两个月多后,某一天,发现身体有些不适的久里代从医院接到了一条令人惊喜的消息,她中招了,有喜了,正当她满含欣喜地准备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他时,很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呆呆地站在那栋与他共度过上百个日日夜夜的蜜月小屋前,久里代居然听到了他和另一个女人快活的呻吟声,晴天霹雳,旱地惊雷,都不足以形容久里代当时的惊愕和愤慨。

即使这样,聪慧如她也并没有冒冒失失地冲进去打断两人的好事,因为,久里代知道,这样做仅仅只会让两人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加僵硬和糟糕,也许,在久里代看来,有事业的男人花心点也没什么值得奇怪的,让他和那个女人闹吧!反正,最大的筹码不是已经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了吗?久里代下意识地抚了抚微微鼓起的肚子,嘿然冷笑一声,哼!那个贱女人....最好不要让我知道你的名字,否则一定让你死的很难看.......

镜头回转,呆呆地依靠在窗前,正自神游中的久里代,被一阵清脆而有节奏的敲门声惊醒,听到声响的久里代恍然惊觉地迅速钻回了被子,飞快地扯了扯被单将脑袋捂紧,瞌上了眼帘......

“卡兹~~”

熟悉的开门声响了起来,随后就是一阵有节奏的脚步声正不急不缓地向病床靠近......

“赫拉~”

屏风的帆布被拉开了.....

“.....好了.....别装了.....放心吧!.....你妈,还有那位神神叨叨的老婆子都出去吃早餐了......暂时是不会回来了......”

一阵轻柔的女声蓦地在床边响起,轻轻拍了拍仰躺在病床上正佯装熟睡的久里代,委婉而无奈的语气如邻家的大姐姐一般,让人心底止不住产生一种贴心和温暖的感觉。

“...哦?....真的吗?.....美智子姐姐......可憋死我了......让我看看...都带什么好吃的来了...唔~好喝~...妈妈是不是糊涂了....竟然相信那不知从哪个穷山沟里蹦出来的老婆子......说什么我肚子里怀的是妖孽...我呸!...还只让我吃素.....天啊!就算我熬得过来.....可不能让我的孩子出什么问题啊.....”

听出这是自己最熟悉的护士姐姐,久里代也不装了,立刻眉开眼笑地坐起身,劈手夺过对方递到眼前的汤煲,拿起勺子就恍若饿死鬼投胎一般急不可耐地开始了大块哚唎,边吃还不忘警惕地瞥了瞥房门口,仿佛真怕那个神经兮兮的老婆子突然杀回来一样。

“呵呵~~慢点.....吃不饱,待会还有呢!...我说....久里代......你妈也真是的......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还那么迷信......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神神怪怪的.....就比如说.....就比如说,我长这么大就从来没见过......”

很自然地再病床边坐下,看着久里代狼吞虎咽的样子,白衣护士扑哧一声轻笑,本就清纯可人的瓜子脸荡起了一弯浅浅的酒窝,些微苍白的脸色,薄薄的嘴唇,再衬上身后的晨光,恍若来自天堂的天使一般完美无瑕,轻启小嘴,习惯性地与蹲坐在床上的久里代聊起天来,一边淡淡地说着,眼角似乎又不经意地扫过了久里代那圆鼓鼓的肚子.......

“砰~~”

“哼!~~谁让你给她吃这些东西的......快说!......”

突然,病房的房门蓦地被踹开了,一位身着粗布麻衣、脖子上还挂着一大串黑色念珠的的老太太风风火火地闯进门来,也许是因为动作太快的缘故,两鬓花白的长发随风飘扬,怒睁着铜铃般大小的双眼直直地奔向坐在窗口的白衣护士而去,老人的速度很快,至少比久里代身体的巅峰期还要跑得快,尚未从老太太那声中气十足的嗓音中回过神来的她,目瞪口呆地眼睁睁看着老太太如举哑铃一般提着白衣护士的衣领死死地按在了窗边的墙壁上。

“啊~~”

“住...快住手.....这位是美智子姐姐......是我嘴馋才拜托她......”

直到听见眼前白衣护士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时,久里代才猛然惊醒过来,有碍于身体的行动不便,只得一手捂着肚子,一脸焦急地劝来人赶紧住手。

“.....说.....究竟是谁派你来的?!....嗯?!”

状若疯狂的老婆子完全无视了久里代的解释,手中的力道不禁又加了些许,直到掌下的白衣护士发出又一声痛吟,才挑了挑左眼浓密而灰白的眉毛,一脸凶神恶煞地问道。

“....咳~~咳~~她是我负责的病人.....照顾病人...咳~...本来就是我们的天职......你这样毫无科学依据的做法....咳~~只会对母子的健康都造成不必要的困扰.....你....咳~~..总之.....你这种做法是不对的.....”

大概是胸口被按得太紧了,白衣护士的脸色憋得通红,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连连咳嗽,虽然眼看着喘不过气来,但还是坚持着断断续续说了下去,说完,两眼便不服输似的直直地与眼前粗鲁的老太婆对视......

“算了.....这回老婆子就不和你追究了......记住了..她有特殊的家族遗传病......所以,下次千万不要熬这种浑汤给她喝......知道了吗?嗯?!”

不知是被白衣护士眼中的真诚所打动了,还是被身旁的久里代企图挣扎着下床的举动给吓到了,老太婆落下了一句狠话和一个不着边际的理由,便松开了白衣护士的衣领,急忙上前去扶着正要下床的久里代......

得到自由的白衣护士狠狠地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脸上的红潮才渐渐退去,整了整有些凌乱的衣领,眼神有些闪烁地扫了一眼老太婆的背影,又一脸复杂地扫了一眼已经被按躺在病床上的久里代,才犹豫着缓缓走上前,正要弯腰拾起被摔落在地的汤煲后,便转身离去,可就在这时.......

“慢着~~......看你脸色不好.....嗯....最近一定是冲了什么晦气......拿着.....就当作刚才的赔礼吧!”

一枚大约一寸方圆的小木牌随着老太婆那一声响亮的嗓门被丢了过来,位置不多不少,在地板上弹跳了两下,正好落在距离汤煲的一尺处,仿佛经过精确计算过一般,几乎恰好是在白衣护士伸手可及的地方,当下,白衣护士有些疑惑地抬头瞥了眼对面床前、半眯着双眼的老太婆,又瞥了眼不远处似乎正反都镌刻着无数铭文的小木牌,沉吟了片刻,还是爽快地伸过手去,拾起了那枚小木牌,随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305号病房......

老太婆的眼神一直紧跟着白衣护士的背影,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才很没形象地蹲坐在地板上,几不可见地稍稍松了口气,随后,从床下抽出了一副破破烂烂、似乎是用枯草编制而成的蒲团,微瞌双眼,盘膝坐下.......

.....................................

女士洗手间,水龙头的喷水声蓦地响起,站在镜前的美智子,一脸讥诮地把玩着手中的小木牌,手掌猛地握起,一阵清脆的劈啪声后,再次张开时,早已拧成数段的碎片夹杂着木屑,随着地球的引力而被冲入了下水道......

镜前,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美智子缓缓地抬起一只手臂,伸出一根洁白如玉的手指,似是不经意地从眼前布满水雾的玻璃镜上划过,细碎的摩擦声中,慢慢的,一段恍若涂鸦一般的字句断断续续地连在了一起——你的死期到了,可恶的老婆子。

嘴角牵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美智子耸拉着脑袋,字写得很慢,一句话才刚刚写完,最前面的字句已经开始渐渐的淡去,透过那尚未完全模糊的镜面,同是一身纯白的装扮下,一双饱含怨毒眼神恍若毒蛇一般凝视着虚空中的某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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