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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郭侍郎经筵叱陈保 魏监门独立撼张差

诗曰:

举世忙忙无了休,寄身谁识等浮鸥。

谋生枉作千年计,公道还当万古留。

西下夕阳难把手,东流逝水绝回头。

惟存正气完天理,可甚惊心半夜愁。

却说魏进忠选在东宫监门,终日无事,只供洒扫殿廷,每日支请俸粮,只够盘费,却无多余之钱。见那些管事的太监,大小品级不同,一个个锦衣玉食,前呼后拥,好不气焰。

光阴瞬速,不觉过了年余,时值上元佳节,帝里风光迥乎不同。但见:

风锁焰烛,露洪炉。花布光相射,桂花流瓦。纤云散耿耿,素娥欲下。衣裳淡雅,看楚女纤腰一把。箫鼓喧,人影参差。满路飘香麝,阊阖齐开放,夜望千门如画。嬉笑游冶,钿车罗帕,相逢处,自有暗尘随马。灯光灿也,见双凤六鳌齐驾。宫漏移,飞盖归来,尚歌舞休罢。

是时神宗皇帝在位已久,仁恩洽于天下,四海熙恬,年丰岁稔。是年闰正月,又从新大张灯火,与民同乐。怎见得闰元宵的好景?但见:

三五重逢夜,元宵景更和。花灯悬闹市,齐唱太平歌。只见六街三市影,横空一鉴升。那月似冯夷推上烂银盘,这灯似仙女织成铺地锦。灯映月,增一倍光辉;月照灯,添十分灿烂。观不尽铁锁星桥,看不了银花火树。梅花灯,雪花灯,春冰剪碎;绣屏灯、画屏灯,五彩攒成。蟠桃灯、荷花灯,灯楼高挂;青狮灯、白象灯、灯楼高擎。虾子灯、鱼儿灯,棚前游戏;羊儿灯、兔儿灯,山下狰狞。雁儿灯、凤儿灯,相连相并;犬儿灯、马儿灯,同走同行。仙鹤灯、白鹿灯,寿星骑坐;金鱼灯、长鲸灯,李白高乘。鳌山灯神仙聚会,走马灯武将交锋。千万家灯火楼台,十数里烟云世界。那璧厢索琅琅玉鞯飞来,这璧厢毂辘辘香车辇过。看玉箫楼上,何着阑、隔着帘、并着肩、携着手,双双美女交欢;金水楼边,闹吵吵、锦簇簇、醉醺醺、笑呵呵,队队游人戏耍。满城中箫鼓喧哗,彻夜里笙歌不断。

时人又有诗曰:

高列千峰宝炬森,端门又喜翠华临。

宸游重过三元夜,乐事还同万众心。

天上清光留此夕,人间和气阁春阴。

臣民尽上华封祝,四十余年惠爱深。

殿前搭起五座鳌山,各宫院都是珍珠穿就、白玉碾成的各色奇巧灯。至于料丝、羊皮、夹纱,俱不必说。群臣俱许入内看灯,各赐酒饭。嫔妃、彩女成群作队的游玩。内相阁中俱摆着盛宴,作乐饮酒。正是:金吾不禁,玉漏莫催。却也各宫门添设人员,把得铁桶相似。

进忠职在监门,不敢擅离,虽不得出外玩耍,却也与那些同事的备酒,在班房中赏灯、饮酒、猜拳、行令。饮至更深,进忠道:“咱们这闷酒难吃,来行个令儿,点到饮酒,酒干唱曲,不会唱的吃一大杯,寻人代唱;会唱不唱者,罚饮冷水一大碗,明日再罚东道。”众人于是鼓起兴来痛饮。虽无檀板共金尊,却有清讴与明月。照点数该到进忠,进忠饮毕,唱了几个小曲。众人见他唱得好,不会唱的都来央他唱。正在欢笑,忽见外面走进两个小黄门来,说道:“好唱呀!”众人住声一看,却都是穿大红直身、腰系金扁绦的。众人认得是文书房的人,齐站起来道:“请坐。”小黄门道:“好快活,有趣!”进忠道:“穷汉们吃杯淡酒,聊以遣兴,不意惊动贵人下降。”小黄门道:“咱们监主陈爷听见你们唱得好,着咱们来唤你们去耍耍哩!”众人听了,都各面面相觑,不敢回答。小黄门道:“不妨的。公公们也都在那里赏灯吃酒,故来唤你们去唱。是那个唱得好的,就同去罢。”众人说:“进忠唱得好。”进忠没奈何,只得跟着走。正是:不怕官,只怕管。

小黄门领他从庑下走进文华门,向东去一所公署。入门来,见上面花灯灿烂,光同白昼,厅上一字儿摆着四席:中间坐的是文书房陈保,左首是东宫掌班孙成,右首是东宫管家王安,下首是秉笔的崔文升。小黄门引进忠上去,叩了四个内相的头。陈保问道:“唱的是你么?”进忠道:“是孩子们斗胆胡乱哼了耍的,不知惊动诸位老爷,死罪!死罪!”王安道:“这何妨!如今万岁爷与民同乐,咱们也在此看灯玩耍,听得你们唱得好,故叫你来唱个咱们听听,也是大家同乐。”进忠只得站在檐前,唱了几个小曲。崔文升道:“果然唱得好,小的们说的不差。”内官们是一窝蜂的性子,一个说好,大家都说好。王安便叫小的们拿酒与他吃,随即廊上摆下一桌齐整酒饭。先同来的个小黄门走上来,邀进忠到廊上,陪他吃了。进忠上去谢了赏,又取提琴过来,唱了套《弦索调》。陈保大喜道:“你又会《弦索》,唱得甚好。咱有几个小孩子,明日烦你教导。”就叫拿坐儿,与他坐了好唱。进忠见他欢喜,又取提琴来,唱一套王西楼所作《闰元宵》。词道:

重开不夜天,再造长春境。复游三市月,又看六街灯,连贺升平。闰月今番盛,元宵两度晴。锦模糊,世界重修;光灿烂,乾坤又整。沧海上,六鳌飞,层层出现;碧天边,双凤辇,往往巡行。喜新年更遇新时令,猜空诗谜,踏遍歌声。醉翻豪侠,走困娉婷。饮不竭春酒绳绳,扮不了社火层层。平添上,锦重重五百座琥珀歌楼;再涌出,红灼灼三千珊瑚宝井;又碾开,紫巍巍千里玛瑙长城。前正后正,一年两度元宵盛。酒有情,诗添兴,催逼得雪月风花不暂停,运转丰亨到那元宵盛,张灯燎断银河影。这元宵连迓鼓敲残玉漏声,更倩取天上人间两重欢庆。喜天清地宁,爱风清月明。这的是太平年,夜夜元宵四时景。

进忠唱罢,把四个内相引得十分欢喜,直饮到五更方散。

回到班房里,一觉睡着,不知天晓,醒来时,红日满窗才起来。陈保也着人来叫他到宅里,赏了十两银子,唤出十二个小内官来学唱。都一齐拜过师父,每年束五十两并四季衣服。进忠尽心教演,一二月间个个都可以唱得。陈保大喜,凡有酒席,都带他一处坐。众太监要他玩耍,都抬举他起来,就如兴时的姊妹一般,时刻都少不得他,赏赐甚多;又有钻刺的送他礼物,身边日渐饶裕。他平日本是挥洒惯了的,手笔依旧又大起来了。内里大大小小都结交得欢喜,遇见宫人托他买东西,他便赔钱奉承,无一人不道他好,终日与众内官一处行乐,吹弹歌舞的玩耍。

一日,饮至更深,王安道:“明日小爷出阁讲书,要起早伺候,咱们早些歇了罢。”众人起身,吩咐各门管事的俱要打扫洁净,说毕各去安歇。次日黎明起来,只见天争昏暗,北风凛冽,虽是二月初的天气,北风甚紧,自觉严寒,冷不可当。门才开,早已有太监领着校尉随皇太子出阁,法驾伺候。进忠洒扫殿庭,同几个小黄门到文华殿上,早已摆得十分齐整。但是:

东壁图书,西园翰墨。黄扉初启,晋耆硕以谈经;紫阁宏开,分儒臣而入直。牙签锦轴,尽是帝典王谟;宝笈琳函,满座圣经贤传。玉墀下师师济济,佩声响处集夔龙;御座上穆穆皇皇,扇影开时瞻舜禹。一堂喜气,果然吁都俞;万国咸宁,不外均平格致。正是:圣德日新资启沃,元良天纵赖熏陶。

御几上灯烛辉煌,香烟馥郁。孔子位前,金盘满贮时新果品,清酒香茶,金炉内着百和名香。有侍班官、引礼官、日讲官、侍讲官、东宫师保渐次而来。天气极寒,各官都冻得脸上青紫色,一个个浑身抖颤,口噤难言,都挤在东厢房内避寒。

是日该是礼部侍郎兼翰林学士郭正域值讲,他却后到,见殿上无火,也走到东厢房来,恰遇着文书房太监陈保也来值讲。二人揖罢,郭公道:“如此天寒,殿上何以不设火?”陈保道:“旧例:春日讲筵不设火。”郭公道:“礼因义起,物由时变,怎么拘得成例?似此寒极口噤,连话也难说,怎么进讲?”陈保道:“祖制谁敢变更?”郭公喝道:“胡说!若依祖制,仲春则当御罗绢,你怎么还衣重裘?”陈保见他发话,就不别而去。郭公对各官道:“此等寒天,殿上无火,怎么开讲?无论太子为宗庙社稷之主,即我辈一介书生,荷蒙皇上知遇,得列师保,也非等闲;今面色都改,倘受寒威,有伤身体,岂尊师重道之意?”便叫阶下校尉:“去各内官直房里,看可有火,都去取来。”众官见他说得有理,齐声称是,都各领校尉去搜火。少刻,就搜出二十多盆火来,摆在殿上。两旁众官围定烤火,才觉稍和。

过了一会,才闻辘轴之声,太子驾到。众官出殿分班,打躬迎接。惟此日不跪班,亦尊师重道之意。太子到殿门首下辇,两边引礼官引至先师位前行四拜礼,复引至御案前,从官排班行四拜礼。侍讲官供书案,日讲官进讲章。太子道:“天气严寒,诸位先生先各赐饮椒汤再开讲。”只见王安同三个玉带蟒衣的内臣,各捧椒汤一盘上殿,先进一碗御前,其余各官一碗,都是跪奉。众官接过立饮毕,谢过恩,始觉遍体温暖。太子也饮毕。郭侍郎走近御案,先讲《易经》复卦,辞理敷畅,解说明晰。众官俱啧啧称赞。仰窥圣容大能领略,忻忻有喜色。传旨赐茶,众官退入庑下,早摆下香茶点心,围炉休息了一会。鸿胪寺喝礼,众官复至,殿上班齐,翰林院官又进《论语》三章,太子反复问难。讲毕,郭侍郎道:“才讲的巧言乱德,何以就乱德?”太子道:“只是颠倒是非,移人视听,故德被他乱了。”众官叩头谢讲。谢毕,驾起,见龙袍下不过御一寻常狐裘耳,众官皆称其仁孝恭俭。各官送至殿门外,候驾起,方退入直房。少刻,内官传旨:“如此天寒,皇太子讲书不倦,力学可嘉,着赐衣币羊酒,众讲官俱着赐宴。”众官谢恩,饮食毕而散。正是:

储圣临轩受学频,每从讲《易》见天心。

他年仁德齐尧舜,皆赖儒臣启沃深。

是日讲延散后,时已过正,众太监无事,才来直房里围炉饮酒,御寒休息。只见陈保默默无言,崔文升问道:“陈爷何事烦恼?叫小魏来唱曲解闷。”陈保道:“怎耐郭家那狗弟子孩儿,当面辱我,着实可恼!须寻个计策摆布他才好。”进忠在旁道:“要摆布他何难。”崔文升道:“你也有些见识,可设个计儿来。”进忠道:“只须启奏皇爷,说他当殿辱骂,故违祖制,无人臣礼。轻则斥逐,重则治罪。”陈保道:“有理。有理,明日咱们去面奏。”旁边一个内侍道:“不可。”崔文升道:“怎么不可?”内侍道:“早间就有人奏过,皇爷对中宫娘娘说:‘郭正域颇识大体,通权变,有宰相才。’中宫娘娘道:‘既有相才,何不就用他入阁?’皇爷说:‘他是东宫的先生,就留与孩子们用罢,让他们君臣好一心。’”陈保大惊道:“真有这话么?”内侍道:“孩子在中宫上早膳,亲听见的,怎敢说谎?”崔文升道:“他们一党俱是执固的,小爷既然喜他,皇爷又要用他,若大用了他,非我等之福也。”众人俱闷闷不乐。进忠道:“也不在乎一时,慢慢的寻他破绽也容易。”众人依旧欢喜道:“有理。”这就是他日害东林的祸基。后人有诗道:

矫矫名臣正气完,忠言直节镇朝端。

谁知恶党生奸计,冤惨人闻鼻也酸。

进忠终日同众人行乐,不觉光阴迅速,转眼风光又是一年。早已冬残春至,又是除夕。但见:

残腊收寒,三阳初转,已换年华。东皇律管,迤逦到皇家。处处笙歌鼎沸,会佳宴坐列仙娃。花丛里金嫩满,兰麝烟斜。此景转堪评,深意祝寿山福海增加。玉觥满泛,且自醉流霞。幸有屠苏美酒,银瓶浸几朵梅花。试看取,千闷爆竹,岁火交加。

是夕,众内官有家者都回私宅度岁,有事的都在宫中执役。惟有进忠独自无聊,思念母亲存亡未保,妻子生死若何,心中闷闷不乐,倒在炕上悲伤了一会,竟和衣睡去。猛听得有人唤道:“快起来看门!”睁开眼,却不见人,翻身又睡去了。少顷,忽又听得有人叫道:“魏监!这是甚么时候,你还睡么,还不快去救驾!”猛然惊醒,跳起身来,冒冒失失的走出门来,也不见一些动静,绝无人影。定了定神,带上门去伙房里讨茶吃。

刚走下台基,只听得宫门外乒乓劈扑之声,忙出来看时,只见一条彪形大汉,手持一条粗棍乱打进来。进忠吃了一惊,要去拦阻他时,无奈手无器械,慌得倒退入来。那汉子随后打来,进忠忙奔到仪杖架上,拿了一把钺斧,上前挡住。那汉子一棍打来,把手中钺斧就如折葱一般打做两三截,手都震得疼,只得忙往殿上跑。那汉子也打到殿上来。进忠慌了,忙提到迎面挡众来打他,虽没有打得着他,却也拦住那汉子的脚步。退了两步,复又打上来。进忠没处躲藏,那汉子早又打到身边,急忙里无处躲,只得提起一把交椅来抵他。那汉子的棍重,一棍来把椅子打得粉碎,却是铜钉钉住了棍,急切难开。

二人你扯我拉,不肯放松。那汉子力大,进忠见势头不好,就连交椅用力一推,把那汉子推了一交,倒在地下。进忠正要去夺他的棍,那汉子早已跳起身来。正在危急之际,外面来了四五个火者,拿着棍棒迎上来。那汉子便转身迎敌。进忠忙抽身下殿,到班房里。进忠便拿那棍子来,见众人渐渐抵敌不住,便大叫道:“你们快去传人,等我来拿此贼!”挺着棍迎上来。这一场好斗,但见:

两条龙竞宝,一对虎争餐。两条龙竞宝,万千鳞甲总施张;一对虎争餐,无数爪牙多快利。两条龙竞宝,翻翻覆覆,水晶宫击碎珊瑚;一对虎争餐,往往来来,摩天岭惊伤豹。两条龙竞宝,为云作雨助威灵;一对虎争餐,撼树摇林施猛烈。龙战败血见玄黄,虎争伤精凝弹石。龙争虎斗难分解,竞宝争餐两不降。

二人战了多时,进忠原不会棍,况那汉子拼死的打来,他一人怎么抵敌得住?正是圣天子百灵暗护。二人又斗了一会,渐渐进忠又招架不住了。忽听得外面喊声大起,锦衣卫官校领着百余人,手持兵器拥进宫来。那汉子见了,手慌脚乱,棍法也乱了,被进忠偷空一棍,打倒在地。众校尉上前按住,捆起,押至午门外候旨。旨下,着法司严讯。

太子也十分危惧,即过乾清宫问安。阖宫人役俱带着愁帽子,恐圣怒难测。纵然恩宽,监门人役少不得要问罪。傍晚,小爷回来下辇,众人见天颜和悦,王安唤随身的小黄门来问。黄门道:“皇爷震怒,问‘监门的在何处?却容人打进来?’小爷伏地不敢回答。中宫娘娘道:‘今日是除夕,想是有事去了,哥儿不要怕,回去将那不到的打他几棍儿罢!那汉子着外官问来回话。’皇爷道:‘外人打进宫来,岂不惊坏了孩子?这人不必说定该死了,只是监门的也该治罪。’娘娘道:‘那汉子敢于持棍打入禁城,定不是善良之辈,门上几个人怎么拦得住?哥儿起来,莫怕。’皇爷才息了些怒,赐小爷坐,吃了茶,又说了半日话。小爷才起身时,娘娘又分付道:‘可传与外官,叫他们速问了来说,不可乱扳平人。’”方才放了心。早有中宫着女官赐酒与东宫压惊,又宣温旨慰劳。正是雷霆之下,不得圣母在内调停,不知要贻害多少人!东宫领旨,着王安查不到的各打六十棍。进忠赏元宝二锭,并衣币酒馔。众人向进忠称贺。

次日元旦,百官朝贺毕,又朝贺东宫。太子传旨道:“昨奉母后懿旨,着法司速问拟回奏,不许乱扳平人。”法司领旨。过了初三日,即会同严审。元宵后题覆。审得罪犯张差,大兴县人,素患疯癫,发时好持棍打人,四邻皆受其害,每被妻子锁禁在家。因除夕其妻有事,未曾防备,被他挣断铁绳,持棍逃出。不合打入皇城,误闯进东宫,并无别情,亦无主使。

次日旨下,道:“张差虽系疯癫,但持棍打入东宫,岂无一人见证。该法司再行严讯,毋得故纵,有伤国体。”法司奉旨,又题出张差来细审,加以重刑,便招出:“是勋戚郑国泰、内相庞保、刘成主使,有三十六个头儿,商议三四年了。欲托红封教高一奎做龙华会,便于中举事。”又说:“正月初二日封我为张真人,教令使棍。昨到黄花山撞见马三,道:‘李守才、庞保、刘成俱说道:“来得好。”’遂同到石寺小奄内院吃茶,分付道:‘明日去罢!只用你的名字,里面老公便与你棍一条。’次日离山,庞公公骑着马,我跟他走到一个大宅子内,有刘公公与我饭吃,说:‘你先冲一遭。’领我从厚载门入。又说:‘你的力大,逢一个就打死他一个。闯进宫,若能够打死太子,便与你地土,你就吃不了,穿不了,富贵受用,还有大好处哩。’还给我红封印票,今现收着,他的人多哩。”众官听了,俱各面面相觑,不敢言语。令将张差收监,即到方从哲相公家,告以审问张差之事,将供词呈上。

原来方相公是结连郑贵妃的人,看毕,便屏退左右,将座儿移近,附耳说道:“此事有关宫禁,不可轻动。皇上护局,必不肯认这题目,岂不反与储君不便?”四人计议了一会,方相公道:“且具疏要这两太监出来质审,探探皇上之意,看可肯不肯,那时再处。”法司辞出,果题一本道:“张差招出太监庞保、刘成主使,乞发出二人对理。”本上,留中不发。刑科又催一本,方下道:“张差既系疯癫,何得妄扳太监。该部再严审,定拟具奏。”

法司见不发出二人来,又来与方相公计议。方相公道:“即此可知圣意,你们可速拟罪处决为妙。段将口词删改作疯癫口气具奏。”太子又传令催:“速审结,毋得停留滋事。”到后来访得两个太监,是郑贵妃打死。法司不敢迟延,竟将张差拟了凌迟,其妻不行防守,拟流。本上去,奉旨依拟。

不日提出张差来,只见他以手拍地道:“你们同做的事,如今事败了,他们都不问罪,只教我独死。”监斩官那里听他,押赴市曹,典刑示众。此后那些科道闻此风信,便你一本我一本,俱说张差擅敢打入东宫,必非疯癫,定有主使之人,分明妖书、梃击同一线索,无非欲谋害东宫。又有劾方相公故纵罪人,其中不无情弊。甚至词中说皇上不慈爱。神宗见了,天威震怒,即刻传齐文武大臣、九卿科道入乾清宫面谕。众官齐集阙下,到巳牌时,司礼监传百官进宫来。但见:

宫殿宏开紫气高,风吹御乐透青宵。

云移豹尾旌旗动,日射螭头玉佩摇。

香雾细添宫柳绿,露珠微润苑花娇。

山呼舞蹈千官列,喜起赓歌一统朝。

其时神宗久不设朝,虽辅臣亦难得见。众官此时得瞻天表,不胜之喜。众官班齐,司礼监请皇上临御。其时有慈圣皇太后之丧,几筵未彻,只见皇上素服,立在几筵东道,西向。皇太子并二皇孙立于几筵西首,东向,稍下一肩。众官行五拜三叩首礼。神宗面谕道:“张差之事,朕始而惊骇特甚。及法司奏系疯癫,朕又着法司勘问,追他主使之人。后法司覆本道:‘委系疯癫,更无他故。’朕思此非美事,不可使闻于天下,故将张差速速处决。昨科道官本上说:‘妖书、梃击同一线索。’妖书的事,空害了许多无辜,究竟没有实据。朕因鉴前事,恐又妄板,故着速结,科道等竟加朕以不慈之名,不肯深究。今太子并二孙俱在此,且太子素常仁孝恭俭,朕不胜爱惜。前日恐惊了他父子,随即差人宽慰。中宫又宣来抚慰了几次。二孙今皆成立,读书写字,日有进益,朕爱之如掌珠。今忽以此言加朕,使天下闻之,以朕为何如主!”遂执二孙手与众臣看时,众臣见二皇孙丰厚庄重,一个个是:

隐隐君王像,堂堂帝主容。

仪容多厚重,行动现真龙。

圣谕才毕,忽班中一人面奏道:“父慈则子孝,乞陛下不必浮词遮饰,惟祈真爱滂流,臣民均仰。”皇上听了,天颜震怒,问:“是何人如此无理?”众官看时,乃是山西道御史刘光复。旋命着缇骑拿下。其时锦衣卫官不敢入宫,没人答应。天颜更怒,即着太监押赴工正司,重打问罪。这才是:

片语未能回日月,一身先已犯雷霆。

毕竟不知刘光复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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