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高飞知道文森特对他所下的定义，定当啼笑皆非。
外来吗？那是当然的，自己都不属于这个世界。
智者吗？嗯……希望是吧，不过有点底气不足。在原来那个世界，自己既不是大科学家，也不是大老板，更不是大官，只是个小有成就的程序员罢了。
智者？我才刚上路诶。
睡梦中的高飞正在回映自己“生前”的一幕幕，重生的他仍然留恋着“前世”过往种种。慈祥操劳的父母、机灵能干的同事、喝酒谈心的朋友，以及网络进守的紧张、攻关成功的兴奋、作品面世的期待……一张张脸，一桩桩事，鲜活而亲切，却又遥远而陌生。
对了，还有那个叫小翠的姑娘，名字很俗气，人却长得甜美可爱，笑起来嘴角两个小梨窝，真想狠狠亲一口啊！……
不知道那首写给她的诗她收到了没，怎么也不见她回复？……
“哇考，写诗？什么年月了还写诗？做人莫装逼，装逼遭雷劈！”突如其来地，高飞脑海里响起了这么一个声音，声线和高飞一模一样。
高飞吓了一跳，这想法似乎并不属于自己，难道是自己的潜意识？
“你才潜意识呢，你全家都是潜意识！”那声音很不满意，“别想了，我们的意识已经分流，我才是显意识，不，是主体意识。本尊上位，诸神退避，把神经系统、消化系统、循环系统、呼吸系统、运动系统等等你能想到的硬件统统还给我。”
“你……”高飞忽然想到了，“你是极度深寒？”
“错！我是高飞。”那声音反驳道，末尾一句话却露了破绽，“什么极度深寒，这么土的名字也只有你才取得出来。”
高飞笑了，笑得很开心。人生有三件事值得庆贺，洞房花烛夜，金榜提名时，另外就是他乡遇故知。来到这个世界，无亲无故，倍感孤独，以至心存抗拒，在情感上无法溶入其中，现在有了这么一位“故交”，应该会有莫大帮助吧？至少说话不愁找不到对象了。
极度深寒冷笑两声，不知在琢磨什么念头。
“原来你没有消失，怪不得我之前的一些想法很分裂。”高飞欣然道：“既然你还在，我们就来合计怎么溶入这个世界吧，多一种想法也就多一条出路。”
“溶入这个世界？开什么玩笑。应该反过来，这个世界必须溶入我，我是征服者、zhan有者，这个世界必须匍匐在我的脚下！”
“我再重复一次，人类世界不是电脑网络，一味的征服会少了很多乐趣。”
“征服就是最大的乐趣，你不明白么？”极度深寒语气不善，“我也最后给你一个忠告，不想去征服世界的你，善良如小白羊的你，其实性格很有问题。”
“怎么？”高飞没注意到“最后”两字，更没察觉到他的不善。
“性格决定命运。你为什么一直是个小程序员，老是爬不上去？不，不仅仅是爬不上去，还老是被弱智的、外行的上峰踩在脚底？”
“我喜欢编程序，不喜欢做管理。”
“Shit，你这是掩耳盗铃。我可以断定，如果你在骨子总是那么清高和软弱，你一辈子都只是个小程序员。”
高飞沉默了半晌，是这样的么？应该不对，但为什么自己的心有点沉？他缓缓说道：“清高是有点，我承认，软弱么，我不承认。”
“那好，我举个例子。有一次上峰的上峰到机房考察，拍着你的肩膀说，‘小高啊，想不想调动一下，换个环境？’这明显是想提拔你了，这么好的机会，你是怎么把握的？结果不了了之，是什么原因？你不想和高管眉来眼去，你不想做阿谀奉承、溜须拍马的事，这就叫清高。”
“我承……”
“你别打岔，我还没说完。”极度深寒自己都觉得窝气，整理了一下情绪才道：“你怎么不无耻一点？你应该这样想，溜须拍马也是一门艺术，让你那假模假样的清高见鬼去吧。”
“无欲则刚。”高飞唯有苦笑。
“你无欲？你十三岁的时候偷看邻家姐姐洗澡，这也叫无欲？”
“我那是好奇。”睡梦中的高飞脸都红了，自己的糗事这家伙全知道。隐私啊，公民的隐私是受法律保护的，不过，法律这东西对这家伙有用么？
“你有欲，所以你也不刚。”极度深寒的话直指要害，毫不客气，“那么好的机会你不去争，是不屑还是不敢？兼而有之。不屑前面已经说过了，你这假清高十足一块大面积溃疡，至于你的软弱更是一个大体积毒瘤！你不敢争，你怕最后不成的话上峰给你小鞋穿。”
“我才不……”
“打住！你老是打断别人说话，这很不礼貌。”极度深寒越说越生气，几乎是在脑海里大吼了，“你就是怕这怕那！有多少次，你上峰把你快要做完的项目交给他亲戚，你忍了；有多少次，你上峰借各种理由克扣你的提成，你忍了；有多少次，你上峰在你上峰的上峰面前说你技术不过关，明目张胆让你背黑锅，你还是忍了！你说，你为什么不生气？！”
“我……”
“住嘴！我不想和你说话。”极度深寒静默了一小会儿，还是忍不住拿高飞开骂，“在国内，找得出几个像你这样一日千行，毫不出错的程序员？有几个能像你这样文理兼修、软硬皆通？这就是你的底线！直接切你底线，你他妈居然还能忍得下去？你不知道忍无可忍，毋须再忍吗？他做初一，你就做十五啊，敲闷棍下毒药放疯狗，方法多的是，直接做了他更好！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understand？”
极度深寒若有身体，此时一定是恶形恶状，像极左手菜驳刀，右手砍柴斧，腰间纹条龙，胸口刺头虎，颈上拴金链，光头不沾土，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地下社会带头大哥。并且这位大哥还倍儿有文化，说起话来，主谓宾定状补齐全完整，外带成语一串串地冒，间或镶嵌一两个英文单词。
这种比人类还人类的习气是哪里来的？电影？网络？还是他曾经实地进行过角色扮演？
高飞很想笑，但是极度深寒正好戳到他痛处，又让他很难受。两种矛盾的情绪掺杂在一起，高飞无所适从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极度深寒说道，“网上能找到的电影我全都看过。大陆的、港台的、日韩的、欧美的、东南亚的……没错，我就是喜欢战争片和警匪片，那又怎样？热血汤汤，这才是男儿的生活。”
“嗯……男儿的生活。我可以说话了么？”高飞向他“请示”。
“说。”
“AV有没有看过？喜不喜欢？”高飞想缓和一下心情，故意这么问。
“全看过了。你问这个干什么？”
“这也是男儿生活的一部分。”高飞打趣道。
“拉倒吧。AV这种东西，要故事没故事，要构图没构图，男男女女哦哦啊啊挤在一起，不厌其烦做着活塞运动，还全是特写，简直无聊透顶——咦，你倒是看过不少，难道你喜欢？这和你的智力水平不相称啊……”
意识分流之前，极度深寒可以看到高飞的记忆和一部分思想，但体会不到高飞的情绪和情感，当然也就无法确切获知高飞的兴趣爱好。意识分流之后，这种情况更为明显。
高飞有点尴尬，和极度深寒说话就像是在大街上裸奔，他掩饰道：“这个……我其实比较喜欢哦哦啊啊的影片，比如宝莱坞的影片，也是哦哦啊啊的。”
“印度歌舞是叽哩哇啦的，不是哦哦啊啊的，你对艺术的鉴赏能力很poor，这又是你的另外一个弱点。”
极度深寒被连续打岔，怒气消了大半，他一本正经地道：“不过有句话说得对，艺术是很个人的东西，我无法去评判你的审美观。原来那个世界还有很多人和你差不多，全都土得掉渣。”
“你是在变相说我土？你不是不能评判我的审美观么？”
“不是变相，我就是很直白地说你土，这不是对你的评判，只是我的审美观而已。艺术是很个人的东西，你也无法对我这个对你的审美观做出评判。”
听了极度深寒这番夹带私货的话，高飞无语。
其实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何况是通晓语言逻辑的流氓，明明是胡搅蛮缠他也能说得振振有词。碰到极度深寒这样的存在，即使苏秦张仪亲临，恐怕也只能干瞪眼吧。
“好了，对话结束。”
一会儿的工夫，极度深寒的语气就变得阴森起来，“虽然我有很多话要对你说，但已不重要了。我会保留你的记忆，从某种意义上说，你还活着。”
“记忆？活着？你什么意思？”高飞不解。
“一山不容二虎，一个身体不能有两种意识，所以，必须要有一个意识消失。我想，消失的那个应该是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