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飞右手上举，“我发誓。”
这誓发得当然有些不诚恳。与生俱来的么？勉强可以说得通；神灵的赐予么？那就不靠谱了。这些知识都是那个世界无数先辈总结的成果，由自己辛苦学来的。但是，如果不说是神灵的赐予，难道说是自己前世修来的？只怕话一出口，这个世界的人就把自己绑柱子上，活活烧成一条炭棒。
至于将这誓言再冠以某某神的名义，高飞更觉得不是问题。他想到了冥冥中那张脸对他的讥笑和捉弄，对所谓神灵想恭敬也恭敬不起来。
“确实吗？”文森特再问。高飞发誓有点随便，姿势也不对，这世界对神发誓应该是摸着胸口。这一点小毛病让文森特又有一点点狐疑。
“山长，您可以想想，如果不是与生俱来，那谁来教会我？”高飞挥挥手臂加强语气，“这世界除了我，恐怕没人知道这些知识。”
“不，有人知道，不过知道得没你多。”文森特对高飞的最后一点怀疑也打消了，因为那人不可能来到这里，更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
验证了心中的猜想，文森特畅快已极，脸上的笑容藏也藏不住，“高飞，你的出现是关系到整个部族延续存亡的大事，所以，你的秘密我必须告诉大长老和祭司。此外，大祭司会更关注你的存在。”
现在轮到高飞纳闷了，自己这秘密很重要么？还关系到狂暴部族的延续存亡？也忒夸张了吧……不过，与生俱来、神灵赐予倒是一个好借口，以后碰到什么难题就往上一推，万事大吉。
“卢梭是谁？一个神灵？”
高飞一愣，这山长的思维真够跳跃的，然后他两手一摊，故意装傻。
文森特暗自点点头，没敢在这名字上继续纠缠。
“就这样吧，你好好养身体。”文森特扶起凳子，迈向门口，忽又转过头来问：“你的知识里，有没有包括炼体术？”
高飞摇摇头。
“自然术呢？”问这问题，文森特有点纠结。
高飞又摇摇头。
文森特松了一口气，旋又有了新的疑问。他在门口站了一小会儿，若有所思地出了门。
高飞这才彻底躺倒，跟文森特对话，他一直都是绷着脊背。盛名之下，必无虚士！看来今后跟这种人打交道，还是适当坦诚一点为妙，小花招、小动作在这种人面前只会适得其反。
再仔细回顾了一下刚才的应对，除了最开始，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高飞放下心来，再次睡着，体会他新得的精神感知去了。
换成之前的极度深寒，是否应对得当根本就不会在意。现在的高飞在意它，意味着主观上有了溶入这个世界的意愿，因为，与人打交道正是溶入世界的开端。
两天以后，清晨。
高飞完全恢复了，这天他起得很早，开始往常很少进行的晨跑。
狂暴族人从来就不需要做这样的体能锻炼，对他们来说，晨跑这种运动实在是太小儿科了。一队外出渔猎的人看见高飞正围着寨墙绕圈，要力量没力量，要速度没速度，不免心中好笑。
一人打趣地说道：“科斐，你在学习跑步吗？我记得你三岁时就会这个了。”
高飞没有停，他哪能听不出这位老兄正拿他开涮，心里却也不恼，当下气喘吁吁地回答：“我忘了。你要知道，长期不做某件事就很容易遗忘。”之后放慢脚步，转头对那老兄眨眨眼，“比如你才一出生就会吃奶，现在肯定不记得了。我建议，等你工作完回到家，找你妈妈再重新学习一下。”
几人听出了高飞话中的调侃和反击，一个个捂嘴窃笑。那位老兄却是有点茫然，是啊，奶是怎么吃的呢？好像真的忘记了。
“别磨蹭，今天我们要围猎一个大家伙！”小队长移开捂嘴的手，向同伴催促。
那老兄从茫然中回转，向高飞道：“科斐，你的建议不错。我决定一回来就去找我妈。”
同行中人再也忍不住，纷纷放声大笑。几个心思灵活的都想，和智者耍嘴皮，那不是找不自在么？回头要告诉几个好朋友，对高飞得保持足够的尊重，就像对待祭司弗雷泽那样。
“走了！”小队长挥挥手，一行人在笑声中远去。
高飞边跑边摇头。大块头有大智慧么？至少在这里看不到，除了那个文森特。
高飞并没有看见，在他侧后方的了望塔上站了两个人。一个是今天当值的古斯塔夫，另一个是古斯塔夫的祖父管事长老。
两人望着高飞的身影，压低嗓子说着话。
“看见了吧，这就是‘年轻的智者’。”管事长老面色凝重，并不像是在嘲讽。
“我看不出来他哪里有智。”古斯塔夫语带不屑，“如果说这样的反击就算智，那我们寨子里一半以上的人都是智者。”
“这只是小事，你没见到山上的情况。”管事长老解释道：“我们在那里找不到自然术的余烬，这只能说明，他用了我们不知道的方法。要知道，那块石头连你也不能……”
“我能！”古斯塔夫眼中精芒闪烁，“只要修习了炼体术，我会比他做得更好！”
管事长老微微一笑，“你，还是那么骄傲，和你父亲一样。”
“总有一天，我会比我父亲更强大。”古斯塔夫高扬着眉，“我会超越文森特，超越大武者维克多，我会成为联盟第一！”
管事长老转头看了看古斯塔夫，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会儿才叹口气，神情有些忧伤，“你父亲当年也是这么说的。可惜还没来得及……”
“父亲未尽的遗愿，我会帮他完成。”古斯塔夫握紧了拳头，“祖父，这十多年你都在为父亲的离世而悲痛，你不该如此软弱。”
管事长老心说，我能不悲痛么？那毕竟是我的儿子，一个被誉为狂暴之星，大有可为的儿子！现在，一切的希望只能寄托在孙子身上了。可眼前这孙子太过刚烈、太过自信了些，倘若遇到重大的挫折，他能不能挺得住？
也许，那个“年轻的智者”是个促使他改变的契机？
“你的理想很远大，我相信你不会让任何人失望，不过，目标总要一个一个去实现。”管事长老指着远去的高飞，向古斯塔夫说道，“要超越他们，首先你得超越他。”
古斯塔夫咧了咧嘴，差点笑了出来，“他？祖父，请别跟我开这种玩笑。”
“如果他修习了自然术呢？”管事长老盯着古斯塔夫，眼皮眨也不眨。
古斯塔夫沉默了。
自然术师与炼体术士的争斗持续了几百年，本是不分上下，但后来由于一些未知的、不可抗拒的原因，修至巅峰的炼体术士越来越少，导致炼体术界每况愈下，最终退出与自然术界的争斗。而以炼体术为基石的狂暴部族，更是退至荒芜贫瘠的维肯山区，终日以渔猎为生。
“‘自然术遮蔽炼体术的光辉’……祖父，你也信这句话么？”古斯塔夫开口了，神情仍是那样傲然，“我不信！就算他修习了自然术，我照样能打败他！”
“嗯，年轻一辈中，只有你不畏惧自然术。但是……”管事长老话锋一转，“就算他不修习自然术，你也未必是他对手。”
“祖父！”古斯塔夫顿时脸色发青，“你是在侮辱我么？”
“别那么激动。”管事长老拍拍古斯塔夫肩头，“他知道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东西，而这些东西的作用不可低估。比如说那块石头……”
“我不想再听到关于那块石头的任何事了！”古斯塔夫有些粗暴地打断他的话。
“好吧。那就说说他那些工具……”
“我不想听！”
“你这是在嫉妒！”管事长老禁不住怒了。
“我不是……”
“你就是嫉妒，因为你现在还不能把那石头弄下来！我让你上山看看你为什么一直不去？因为你怕，你怕自己不如他！”
“祖父！”
“你去看看那些符号、那个水坑，还有他制作的那些工具，就算苏林佬也比不上！”管事长老语气稍缓，“他年纪是小，身体也弱，但他就凭这些完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如果你是他，你能做到吗？”
古斯塔夫一张脸由青转白，再由白转青，一会儿的工夫变了好几次。
“谁有能力就向谁学习，这是你父亲告诉你的话。我再转述一遍，希望你记住。”
“哈，我……我向他学习？”
“怎么，你觉得很丢脸？你为什么不能拿出你学习斧术的劲头来？”管事长老耐性不在，“算了，这事就由你吧，有的事自己不经历印象就不深刻。你还年轻。”
“对不起，我不该如此激动。”话说到这份上，古斯塔夫不得不低头道歉。
“这与是否激动无关，这是态度问题。”管事长老见古斯塔夫仍旧忿忿不平，心知无法再说动他，只好另谋他策。
“你的试炼准备得怎么样了？”管事长老问。
所谓试炼，是狂暴族人晋升为狂暴战士的阶梯，其内容仅有一项，即狩猎一只由祭司选定的大型猛兽。
“没问题。”古斯塔夫回答。
“没问题么？我担心的是弗雷泽，天知道他会抽出一个什么试题。”说起那个神神道道的祭司，管事长老看上去有点忧心。
“不管什么试题，我一定能通过。”古斯塔夫自信满满。
“这关系到你能不能修习炼体术，马虎不得。”管事长老想了想，继续说道：“照例，你会有两个队友，我会向长老会提议，其中的一个就是科斐。”
“什么？”古斯塔夫张大了嘴，思维顿时错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