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志才唬了一跳,连忙咧开嘴道:“七郎,这么冷的天怎的不在家里睡觉,跑到外头吹冷风了?“
“劳碌命罢了,这就家去了。”
冲着张志才拱拱手,也不同他客道,径直的就往家里头赶。
走了两条街,方才到家。
“英奴,快开门,我回来了。”
英奴得听是萧七,连忙咚咚咚的下楼来,道:“大哥怎么才回来。”
萧七进了屋,一边脱了帽子,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包点心。
“瞧,給你捎了什么?”
英奴接过来一看,原来是她最爱吃的梅子干。
“啊,这个酸酸甜甜的很好吃的!大哥你也吃。”说着就往萧七嘴里塞。
“你吃去罢,我不爱吃零嘴。”
只嘱咐她慢些吃,转身进了灶房,收拾了柴火,打了水,生了炉子,下了米,出了一身汗,才端着碗筷出来。
英奴正舔着手指,吃得意犹未尽。
萧七满脸爱怜道:“药膏可管用?”
“都好了。”
说着便张开两只白嫩的小手伸到萧七面前,又道:“头也不疼了,连疙瘩都掉了。”
萧七仔细的瞧了瞧,摸了摸她的头,原先左边的脑门疮口只留下一道小指甲盖长的疤痕。
这才笑道:“赶紧吃饭吧。”
英奴抢过来盛了一碗,压得结结实实,放到萧七手里。
“大哥日日出去做活,多吃点啊。”
萧七嘴里咽着米饭,只觉得恍恍惚惚中,仿佛又回来了多年前,仿佛这些年的生离死别都不曾发生过,还是他们兄妹两人,过着平平静静的生活。
难道是老天发了慈悲,以另一种方式,将他的小英奴还给他吗?
“萧兄弟在家吗?”
只听得有人在外头敲门喊门。
“是王干娘,大哥坐着,我去开门。”
英奴打开门一看,果然是王寡妇。
只见她一手提着篮子,一手亲热的拉着英奴道:“自家酿的米酒,这天气正好给你哥哥驱驱寒气。”
一边说,一边拿眼睛往萧七身上瞟。
只见萧七面容沉着,身材矫健,虽粗布麻衣,却挡不住一股轩昂粗犷的男儿之气。
直看得王寡妇心中暗赞,那戏文里的白面书生怎比得上眼前这个冷面郎君!
“呦,我来得不是时候,还是过会子再来罢。”
萧七起身道:“平日多亏得干娘照看英奴,若不嫌弃吃食粗陋,一同吃罢。”
王寡妇还要假意推辞,英奴欢喜道:“不碍事儿,人多热闹,多拿付碗筷便是了,干娘等等。”
萧七瞧着奴儿欢快,暗道:小孩子没有不爱闹热的,这么拘着她,是不是太过小心了?
王寡妇还是头次这么近的同萧七面对面的同处一室。
瞧他双臂修长有力,十个指头修剪的干干净净,掌上却布满老茧。
这双手要是摸在自家身子上,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这冷面郎君若是化作了绕指柔,又不知是个什么销魂摸样?
想着想着,竟是越发qing难自禁起来,身子几乎软倒,连忙收住心神。
英奴一边给王寡妇布饭,一边又劝萧七多吃,忙得不亦乐乎。
王寡妇暗自冷笑,这般亲热,还真当自己是人家的亲妹子不成?
吃完饭,王寡妇抢着收拾了碗筷,又同英奴说了会子话,眼看天快黑了,方道:“我听说王记布铺刚进了一批好货色,想着也该做几身春装,英奴不如也去挑几件罢。”
英奴心里极是想去,却是晓得萧七不大乐意她出门的,只黯然道:“我,我身子还没有好利索,外头又冷,干娘自己去罢。”
萧七瞧在眼里,暗自问自己:难道我要拘着她一辈子吗?
终是不忍,道:“英奴想去就去罢,也该给你做几身新衣裳了,布铺也不远,过几日天气暖和了,便跟着王干娘去罢。”
过了几日,天气果然渐渐暖和了,萧七便准了英奴。
这日,英奴起了个早,欢欢喜喜的去敲王寡妇的门。
“干娘,快出来,大哥让我同你去买布呢!”
王寡妇自然喜欢,一股溜地收拾好,留了记号,拉上英奴便往人多得地方去了。
果然,市井上也热闹繁华了起来,摆摊子的小生意人,变着戏法讨生活的手艺人,两边的铺子、酒楼,立着高高的旗牌随风飘扬。
英奴这里瞧瞧、那里摸摸,只觉得样样新鲜。
“王记米铺、张家老字号、王记酒楼,陈记酒楼,王记布铺、宾至如归、童叟无欺……疑,怎么这么多王记呀?”
王寡妇吃了一惊道:“英奴还识字?”
心里暗暗算计着怎么把价钱抬高。
英奴瞧着王寡妇诧异的表情,心里纳闷,莫非识字不是件好事情?
忽然听到有人尖声喝骂:“哪来的小蹄子!”
只见一膀粗腰圆,浑身油腻腻的妇人指着一个瘦小的孩子大声喝骂道:“小蹄子,光天化日的,就敢来偷老娘的钱,看老娘不打死你”。
那小姑娘被那妇人推到在地上,见这般凶悍,已是吓傻了,边上一个花白头发的瘦老头,跪在一边上拼命磕头。
“一个小毛孩也来买猪肉?老娘就觉得稀奇,原是偷钱来!”
“俺没偷,没偷、没偷钱……”
“没偷?”那恶妇一把扯过那孩子,往她怀里胡乱一掏,摸出一个荷包,那孩子伸手去夺,哗啦啦的掉了一地的铜钱。
那恶妇冷笑道:“不要脸的小蹄子!”
反手打了那孩子一个耳光。
那孩子一边捡钱,一边捂着脸哭道:“那是俺的钱,俺的钱。”
旁边一个看热闹的妇人道:“小孩子家家的,哪来这许多钱,必是偷的。”
“正是呢!才多大,哪家的大人钱烧的慌!能把钱给个小毛孩?”
那老头拼命磕头,那孩子已是泣不成声。
英奴瞧着这孩子可怜,难免自伤身世起来。
要不是遇着了大哥,我也是这般叫人欺负啊。
又见那泼妇蛮横,气得牙痒痒,一时间不及多想,立刻上前几步,狠狠的推开那妇人,搂过那孩子。
怒道:“这钱就是这位小妹妹的,哪个铜版上刻着你的名字,分明是你看她年幼,起了贪心,想来讹诈罢了。速把铜钱还来,否则便拉你上官府!”
那妇人正暗自得意,哪里料到突然杀出一人说要见官,心下不免犹豫起来。
俗话说“生不入官门,死不入地狱”,平头老百姓进了衙门,就是无罪,也要脱层皮。
一时间讷讷来,随即反应过来,索性躺在地上打起滚来,大喊大叫道:“来人呢,杀人了,来人呢……”
英奴见她这般无理取闹,正不知如何是好,忽见那猪肉铺子后头冲出个短须的矮汉子,大呼小叫道:“是谁活的不耐烦了!想来讨爷爷的拳头吗!”
说罢,便朝那磕头的老头打了两拳,那一众看热闹的竟是没有一人出来相拦。
英奴气得直跺脚,忽听得一人高声喊道:“住手!”
只见一个衣着华丽的男子摔在地上,身上那件滑溜溜的狐狸毛色的大卦蹭了好大一片水迹,一边唉呦唉呦的叫唤,一边骂道:“哪个嫌命长的撞得本大官人!”
他身后的仆人赶紧将他扶起,冲着那满地打滚的肥婆高声喝骂道:“好你个不长眼睛的泼妇,敢撞我家老爷!”
说着便抡起袖子,朝那恶妇招呼过去。
那恶妇正哭天抹泪,抬头一看,立刻吓得魂飞魄散,嗖的一下从地上弹起来,又砰的一声跪倒,撅着肥肥的屁股颤抖道:“大官人饶命,大官人饶命……”
那官人抬腿便是一脚,骂道:“还不滚,等着吃拳头呢?”
“是,是,是,小人立刻滚!”
好在那肥婆皮糙肉厚,挨打当吃菜。
只拉起她男人,一溜烟的钻进铺子了。
众看客见那胖官人到此,一哄而散,走了个干干净净。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那一边的小姑娘扶着老头,忙不迭的对着那胖官人磕头。
“不谢不谢。”
胖官人摆摆手,不耐烦的将人打发走,只瞪着小眼睛,从头到尾的打量起英奴来。
那胖官人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得瞧了一番,最后还绕了圈,方抚掌笑道:“小娘子家住何处?年方几许?可有人家?”
又瞧她浑身上下穿得极素净,道:“来来来,本官人替小娘子置办些头面首饰,叫你日日穿金戴银,如今穿得好不寒酸,真是可叹呀可叹,可惜呀~~可惜!”
说着说着,尽然合着戏文里的曲子呀呀的唱了起来。
英奴瞧着他鄙视自己寒酸,又是一副贼忒兮兮的样子,恼得一甩袖子,冷冷道:“什么头面首饰、金的银的,用不着你管!”
说着便拉上王寡妇就要家去。
“好好好,嗓子也清脆!”
那胖官人还待纠缠,身旁一个人牙子忙拉住他,咬了阵耳朵。
只见胖官人点点头,摇头晃脑道:“小娘子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