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侯爷变得异常忙碌起来,整日里都同几个客卿关在院子里,没日没夜的画草图、算银子、写折子等等,园子里的门禁也越发严了,没有通传就不许外头的丫环进来,自己的书房更是谁也不许进,只留了英奴住在里头。
这样日夜颠倒的忙了大半月不止,连带着伺候的下人也累瘦了一圈。
这日一早,小侯爷揣着厚厚一本奏折,意气风发的出了门去,连日伺候的丫环们松了口气,都笑说苦日子到头了,就着等侯爷回来能得多少赏钱。
英奴好不容易得了空,急忙跑去寻非烟。
非烟才知道自己那日虚惊一场,又见她虽是有些憔悴,精神却比以往好些,也就松了口气。又问了英奴日常起居的琐事,眉毛却一点点的皱了起来。
“侯爷只挑了新买的丫环伺候?”见英奴点头,又问道:“书房里只留了你一个?”
英奴叫她看得有些脸红,急忙撇清道:“这些日子他都忙得紧,大半夜的还点着灯写写算算的,累得我也不用睡觉了。”
“弄玉弄环呢?怎么她们不去伺候?”
“锦绣只叫她们在屋子外头听差。”
非烟越发奇了,想想这些日子里流传的闲言碎语,就有些不安,“是锦绣的意思,还是侯爷的意思?”
英奴哪里知道,只是摇头,非烟还待再问,弄玉就打屋外满脸焦急的跑进来。
“不好了,侯爷回来了,正发脾气呢,赶快回去罢!”
非烟赶紧推了她一把,就被弄玉一阵风似的拉回了书房。
刚到门口,就见锦绣几个立在书房外急得团团转,见了她过来,竖起眉毛一把扯住她,开口待骂,又不愿当着人前失了管家大丫环的矜持,只低声呵斥了几句后把她塞进了书房。
英奴叫她扯得摇摇欲坠,才进了屋子就踩到满地的碎片。
小侯爷闭着眼睛躺在摇椅子上,一脸木然的表情,两只手却抓得扶手“咯吱”响,显然是刚发了脾气还余怒未消的样子。
英奴有些不知所措,呆呆的立了一会儿,见他依旧如此,便想着叫人进来收拾。
这时小侯爷忽然道:“叫人生个火盆。”
火盆?大热天的生火盆做什么?不怕热死吗?
果然没多久,屋子里就叫火盆熏得燥热难耐。英奴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珠一边腹诽不已。
小侯爷慢慢的从躺椅上坐起来,盯着火盆半晌,拖过手边的一大叠宗卷,一张张的往火盆里头扔。
英奴大吃一惊,这些可都是大半月的心血。见他毫不手软的投进火盆里,眼看就要烧得干干净净,一时头脑发热,想也不想的冲上去扯了他的手。
“你这是做什么?”
小侯爷掰开她的手,面无表情的从袖子里头抽出一本折子,上面写着“太湖治水札子”。攒在手上用力一捏,别过脸就丢进了火盆。
英奴下意识的伸出手去抢,才刚探进火盆,就叫小侯爷一脚踢翻。
“你不要命了!”小侯爷把她拦腰按了下去,抓着她的手,劈头吼道。
英奴忙推开他去抢那本折子,却只烧得剩下几个字而已。火盆叫小侯爷一踢,烧成了灰的纸片满屋子飘荡,呛得人直流泪,无端生出一分凄凉来。
“你受了气,砸了东西还不够吗?这是你的心血,怎么也舍得烧?关在屋子里头,你是要烧给谁看!”
小侯爷尽然有些动容,呆了半刻就点头道:“你说得对,关在屋子闹脾气实在不智。”
既不损人也不利己,这种无聊行为,十足是小女子自怜自哀的行径。小侯爷精明的很,只在肚子里来回合计了一番,就打定了主意。
于是拍拍了手,叫了下人进来收拾,脸又挂起了迷人的笑脸,拉着英奴看非要掰着她的手看。
锦绣在外头听了半日动静,好不容易进屋,一眼就瞧见这副亲亲热热的画面,刺得她双目难受,赶紧低了头退出。
小侯爷笑嘻嘻看着英奴,一脸奸诈。
“不同我闹别扭了?”说完又极轻快的往她脸上亲了一记。
一英奴捂着脸,下意识的抬脚去踢,脚底一打滑,活脱脱的给他来了个*,小侯爷一把揽在怀里,却之不恭。
“今日才知,原来你这般心疼我。”
听得刺耳,气得又要拿脚去踢他。
“别闹。”
他的声音少了戏虐,突然变得温柔诚恳请来。叫人忍不住抬头看他,撞上他极魅惑的眼睛,脸上就飘起了两朵红云。怕他出口讥讽,连忙低下头掩饰,于是平白无故的顺了他的意,叫他搂在怀里好一会儿。
“这些日子还没生完气吗?我给你赔个不是可好?”
声音越发暖烘烘凉飕飕,听上去像是情人在耳边的低语。不知怎么地,连带着耳朵也红了起来,只好先缩在他怀里掩饰一二,嘴里兀自“哼哼”了两声。
“现在这样多好,你收收脾气,我也疼你。”说着手上一使劲,低着嗓子轻飘飘的一句,“今晚……嗯?”
尾音拖得即柔且长,暧mei的语气更是叫人浑身一颤。往日的宿怨一抬头,那些蠢蠢欲动的情愫立刻失了踪影。
小侯爷明显感觉到怀中人的异常,面上带了三分得意,嘴上却安抚道:“我是真心实意要道歉的,萧小姐要如何才能消气?”
英奴推开他冷笑道:“你若真有诚意,大可以去池塘里头呆呆。”
径直走出屋,取了髻上的一支小簪扔到池塘里,挑着眉毛戏谑道:“你把簪子找上来,我就原谅你。”
英奴抬着下巴,就等着小侯爷拂袖而去,好在将来讥笑他。
哪料他只是勾了勾嘴角,极爽快的应道:“好。”
还没等她反映过来,人已经跳进池塘里。
英奴傻了眼,愣在原地不晓得说什么好,小侯爷已经一头栽进水里摸索去了。可还没等她出声,一旁的丫环已经惊叫起来。
“……啊!快来人呢,侯爷落水了!”
这一嗓子,惊得满院子的人鸡飞狗跳,丫环婆子们哭天喊地的跳进池塘去捞人,一时间哭声震天。
这池子的水深,撑死也就齐胸,用得着这样鬼哭狼嚎吗?
英奴嫌恶的捂住了耳朵,正打算抬脚走人,就听得小侯爷钻出水面大吼一声。
“都回去!”
英奴一半诧异,一半高兴。见他在池塘里找得狼狈,又有些幸灾乐祸。此时见他这般不像做伪,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小侯爷一声怒吼,吓得众人立在原地面面相觑。唯有锦绣听闻,急得风一般的冲到池塘边,倒头就磕。
含泪苦求道:“侯爷,您是要逼死奴婢吗?您要是有个闪失,咱们满院子的人都别想活命了,你心里有气,要打要骂都使得,就是千万不能拿自己的身子赌气啊。”
英奴拧着眉毛盯着锦绣磕头,实在听不出她这席忠仆之言里头有多少是真心的,又看不得人家把侯爷当个宝把自己当棵草,于是抱定了看好戏的心思,也学着他先前的气定神闲,故意伸出一只手道:“喂喂,你找到了没有?那头还没去找呢。”
锦绣这才晓得又是她惹出来的事端。
诧异的看着她颐指气使的模样,又看看小侯爷一脸坦然受之……她完全糊涂了,不明白侯爷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只能慢慢低下头,狠狠的咬紧嘴唇,万分怨毒的攥紧了拳头。
侯爷是怎么了,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