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就在一月前,王九女接了新到任的潘县令家大公子潘于梁的请帖,叫了管家备了厚厚的礼物,换了身擦新的衣裳,早早的过府赴宴去了。
到了潘府,见那素日里交好的几位狐朋狗友也赫然在邀之列。
大家伙见了面,打了招呼,免不得想打听些由头,却也不敢在衙门内放肆。俱是眼观鼻、鼻观心,正襟危坐。
约莫半柱香的功夫,潘衙内才带着一位舍人出来见客。
“各位,某来晚了,这就入席吧,某当自罚三杯,給诸位赔个不是!”
说罢,便领着众人进了间宽敞的屋子,按主客位坐下。
酒席上,那潘于梁十分和气,同众人推杯换盏,全无衙内的架子,又有歌妓弹唱助兴,轻歌曼舞中,众人皆渐渐放开了手脚。
酒过三巡,潘于梁见火候差不多了,笑道:“家父初到贵地,还请各位乡绅多多扶持,多多出力。某今日请众位过府相聚,便是为着同各位好好亲近亲近。”
众人也不以为意,左右不过掏些钱罢了,皆道:岂敢岂敢。
又有人说了些凑趣的话,一时间席上笑语炎炎,好不热闹。唯有那坐在衙内下首的舍人面有郁色,不以为然。
潘于梁奇道:“长卿,我看你这几日兴致恹恹,可是身体不适?”
“非也。”
“可是这酒菜不合胃口?”
“亦不是。”
“那……莫非我这里的歌舞入不得长卿的眼?”
“唉!”孙长卿这才稍稍抬了抬眼皮,长叹一声道:“正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去巫山不是云啊!”
潘衙笑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你孙长卿长吁短叹,某道是何故呢,原来是害了相思病!哈哈……”
众人一听事关风月,无不竖起耳朵,兴致勃勃。
“快说、快说,是哪位佳人?”
那孙长卿捏了捏下巴,方道:“好叫各位知晓,学生前些日子游历杭州府,正值白鹭诗会的才子们集社,赋诗斗画、品茶赏花,某自然要去凑凑闹热!”
“那几位青年才俊的诗作丹青自然是极好的,且不消说,单说这品花斗艳一节,真叫某大开眼界!”
“那日凑巧是礼佛日,杭州府内的妇人大抵都要去庙里烧香供奉,几位才子兴致高昂,守在总路上,定要在此品评个状元出来。当下某便细观容貌,都是些中下之才,并没有殊姿绝色,看了几百人,都是如此。还道这杭州城内有脂粉而无佳人呢.”
众人听得新奇,连忙催促:“莫要卖关子,赶紧说罢。”
“嘿嘿,众位莫急,正在咱们灰心丧气之时,又有一队妇人走过,内中有好有歹,唯独有位佳人,年纪二八上下,生得奇娇异艳!”
“佳人难得,咱们免不得尾随查访,捉住那抬轿的轿夫,问出姓名,才晓得是国子监舒大人家的千金。”
“长卿兄的相思病便是因为这位舒小姐?”
“唉!唉!唉!小弟自认阅美无数,哪里料到世上还有这等尤物,便是西施王嫱亦不过如此尔……”
孙长卿道那佳人如何如何,只讲得眉飞色舞,众人也听得口水直流。
孙长卿意犹未尽,又道:“且不论佳人即有浓桃艳李之姿,又有璞玉浑金之度,难得那琴棋书画俱是样样皆通,尤其那一笔簪花小楷,无人不服的,比起那些个鄙妇,字都不识得几个,真是云泥之别!
此言一出,席间的有几位心里老大不是滋味,他们自己也是斗大的字认不得一箩筐呀。
有人反驳道:“都说那女子无才便是德,女人学那些个劳什子作甚,不如学些女红、灶上的本事实惠。”
“正是呢!吹了灯、脱了衣裳,识不识字又有何不同?”
孙长卿大摇其头,道:“这女子讲究:妇德、妇言、妇容、妇功。妇德,贞顺也;妇言,辞令也;妇容,婉娩也;妇功,丝麻也。不读书,怎知那古今烈女?不读书,怎学得好言辞?不读书,怎学得相夫教子?不读书,怎养得好性情?不读书如何知礼仪,如何知廉耻?便是长孙皇后的《女戒》亦需识字方可学尔!故那粗鄙无文的妇人,整日里只知粘酸喝醋、家长里短,便是上天白白给了张好皮囊,也算不得真正的美人儿!”
王九女心中颇不以为然,粘酸喝醋本事女子的天性,只要她颜色好,自由着她便是,何苦学那夫子般正儿八经,还有甚趣味?
笑道:“何苦把女子都教成了老夫子,整日里之乎者也,这般正经,那戏耍之时还有什么趣味?”
“兄台此言差矣!”
孙长卿一脸严肃,道:“凡是戏耍亵猥之时,都要带些正经,方才可久。这男女媾和,原不叫做正经,为何千古传之?只因在戏耍亵猥里面,生得儿子出来,绵祖宗之香火,存两人之血脉,岂不是戏耍亵猥而有益于正道乎!故人作何事总要寻出一两分道理才是,否则与那畜生又有何异?”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暗自憋笑。
谁不知道那王九女生不出儿子来,这岂不是笑话王九女是畜牲?
王九女心里怎能不恼,气得面颊上的肥肉抖得一颤。可衙内面前如何发作得,兀自要强道:“依我看来,孙兄说得那佳人也平常,无甚稀奇。”
“哈哈,王大官人原是个爱耍嘴皮子的!”
王九女被人一激,哪里忍耐得住。
“众位莫要不信,我识得一位佳人,那才叫倾城倾国!”
“莫不是王大官人家中藏有绝色不成?”
“嘿嘿……嘿嘿”
孙长卿瘪瘪嘴,道:“既然如此,某便同你打个赌罢!”
“甚好甚好。”潘于梁拊掌笑道:“这是一等一雅事!五月端阳节佳节,王兄便带着你的佳人同长卿的绝色决一高下,如何?”
席上众人轰然叫好,纷纷起哄:“打赌嘛,自然要有彩头才好。”
潘于梁淡淡的撇了一眼王九女,道:王兄,你看如何?”
王九女见人家淡淡的瞧不上他,一赌气,张口道:“在下出500两……”
瞥见孙长卿一脸鄙夷,一咬牙道:“500两……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