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云别院”里，一院子的歌舞繁华，可是当红的姑娘凝潸的房间里却是一片夜色之中的阴冷肃杀。
桃红襦衫、扎粉彩百褶裙，头上高高梳着朝天髻、珠翠环绕的凝潸，月色之下看去，更像是九天的仙女儿下了凡尘。可是面对着这般的美人儿，她的丫头钏儿却不但毫无欣喜之色，反倒是浑身惊恐地筛糠价地颤抖了去。
门外，兀自传来吃了酒微微几分醉的客人呼唤着，“凝潸啊，我的美人儿，你速速来啊……”
凝潸忙堆起满脸的笑，朝着窗儿，柔媚地应，“是，陈大官人，潸儿这便来了……衫子上被你泼洒了酒水，自然要更换过。”
那位陈大官人的嗓音又追了过来，“我的小美人儿，别让哥哥我等得忒久啊……”
凝潸笑答，“就来，就来……”
一回首，脸上却已经全然不是之前的模样儿，一副寒霜压住百花的情态，噙住冰凌般地朝向钏儿，“单嘱了你看个人罢了，有什么难？怎地就看不住？你却会说，说什么周大人再没出门儿，他不出门儿你便也不能出门儿了吗？大日头底下，能让我干干地晾在那巷子口，惹得多少近便行院里姑娘的笑话？！你到底是我的丫头，你合该护着我才是，你吃的穿的哪一样儿不是从我的例银子里出的，你怎地就恁没良心？！”
钏儿委屈地泪花闪闪，却又不甘哭出来，“小姐……婢子，婢子也在门廊里站了一个后晌啊。不是婢子不去唤回小姐，而是小姐既然嘱了婢子看住那对过门里出来的人，婢子见始终不出来，便不敢离开啊……婢子，婢子知道小姐看重那个人，所以婢子才想着但凡有一线的机会便也守了去吧，所以才没去唤了小姐回来。”
“小姐说的那些话儿，婢子岂有不懂的？有了小姐的红牌子，才有婢子的衣食用度，婢子岂有不想让小姐好的理儿？婢子跟在小姐身边这么些日子了，婢子自然晓得小姐的性情，小姐是那种要尖儿的人，想要迎的人迎不到，小姐岂有半途放弃的理儿？所以，婢子才这样做……”
钏儿一番话说得竟然比凝潸说的话还要长，又句句叨住了理儿，堵得凝潸半天没说出话来。
看着身量还没完全放开的钏儿竟然敢这么顶撞自己，凝潸气得手都哆嗦了起来，一径指着钏儿劈头盖脸地骂将起来，“好啊，好啊，反了天了！你个丫头敢这么跟我顶撞？换了是老宅子里的李师师，你敢吗？！怎么着，见着我是新姑娘，刚刚挂起牌子来，比不上李师师的红火，身后又没什么贵客撑着，你便觉着不值得你尊重了去，是不是？你是不是心里羡慕人家翠环，跟着耀眼的主子能吃香喝辣，你觉着你跟着我，委屈了你了啊？”
钏儿也是个直性情的丫头，揣着满肚子的委屈挨着骂，索性拼将说出实心话来，“师师姑娘这么些年来，倒是从没见过责骂翠环姐姐的！”
“哎哟，你个悲摧的……”凝潸被气得一把扯下头上的簪子来，握在掌心里，“素日里怎地没见过你这般的伶牙俐齿啊？叫你去结交了各家姑娘的丫头去，你说什么处不来，一个字儿的消息都给我探听不出来；这会子当着我的面儿，反倒句句声声来了啊！”凝潸气不过，扬起手中的簪子朝着钏儿的手臂就刺了下去，惹得钏儿嘤嘤地哭。
彩云别院里，虽然丝竹歌舞正在喧闹着，但是毕竟院落不算忒大，凝潸因为当红，住的屋子又是位置最好的，于是两个人在屋子里连喊带哭的，声儿就传了出去。
客人们来行院里，自然都是求个乐儿的，到不一定都是来找女色寻欢。要不然哪个手里有点银子的主儿，家里没有几个平妻、美妾，外带家妓、乐妓的，何至于就要捧着银子上这儿来呢，还不就是因为家里的女人们动不动就彼此拈酸吃醋地哭了喊了出来嘛；结果儿呢，到了这儿来还是能听了满耳朵的女人哭喊去，自然便有客人不乐意了。
这一弄，李媪就不得不出面了，一听着声音是从凝潸的屋子里传出来的，李媪就里啊那么难过嘱了人，先将客人引了开去，她自去房里。
一见李媪来了，凝潸也不得不停下手，钏儿就更是嘤嘤地哭得有趣起来。本以为李媪见着这场面，怎么也能安抚了几句，没想到李媪进了屋扬手就给了钏儿一个大嘴巴！钏儿被打得忘了哭，呆呆望着李媪，身子微微抖了起来。
李媪瞪着钏儿，“不知好歹的种！伺候着姑娘，跟着好吃好喝地，就忘了自己的身份是不？回头我就嘱了牙婆子来，直接将你卖进军营去，让你天天晚上不伺候满二十位军爷，都不让你下榻！”
钏儿一听，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搂住李媪的腿，“奶奶，奶奶，饶命，饶命啊，钏儿知错了，知错了！……”
李媪一脚将钏儿蹬开，“想活命，日后就好好跟着你姑娘！有了你家姑娘的好儿，才有你的好儿去。但凡再有个大小错处，仔细你的皮！滚出去吧，别在眼前惹气！”
钏儿扁着嘴，不敢哭出声儿地出了门儿去，李媪方将目光调向凝潸。
见了眼前这一幕，凝潸早就吓得全数收了之前的张狂，噤声敛气地束手立在一旁。
李媪挑了下眉，换上一副笑脸，“儿啊，白日的事儿没成？”
凝潸扑通跪下，“是……儿辜负了妈妈的心。”
李媪不怒反笑，“儿啊，你以为行院里的这碗饭就是这么好吃的？当上行首，是那么简单的事儿？在风月场中谋生存，你以为单靠着你脸蛋儿生的好、词曲唱的好就够了吗？你以为，只需要伺候好那些蠢男人就行了吗？儿啊，为娘告诉你，在这一行里浮沉，最重要的、却也是最难的，是要跟女人斗，跟揣着同样的心、吃着同一碗饭的女人去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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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某苏的新文《人鱼王子：鲛人魅》，写一段中国传统神话之中的“鲛人”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