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志远今日见爱女如此受人爱戴,喜不自胜,若真是得了长安第一才女之称,此后不仅传为佳话,更是前途无量啊。只是仍颔首浅笑,向主位苏越问道:“小女承蒙各位眷顾,冯某十分感激,不知苏兄以为如何?”众人有些蒙了,尤其是家里有待嫁女儿的长辈更是微怒,这简直是公然拉拢、接亲么!若苏越顺着接话,此女这般才艺过人,得此女可谓祖上庇佑、三生有幸如此这般赞赏一番,岂不是默许了冯志远的意图?
“冯小姐之才,不过尔尔。”少白对场上众女献艺,你来我去的毫无兴趣,自小听闻姑母的琴声,有如天籁,便是身边这短胳膊短腿的胖疙瘩,料想也造诣非凡。原本不想趟这浑水,但是刚刚听了夕儿的话,似乎这琴与姑母大有关联。如今这冯志远公然示好,其中利害他岂能不知,在装死,难道真要一两年后娶了这孤傲的知府小姐?遂看似慵懒的坐直了身子,不可一世的出声道。
冯志远心思忽转,倒是冯云佳沉不住气,柳眉倒竖,看着少白,略微脸红,但仍高傲的问道:“不知苏公子所言何意?云佳自想讨教一番。也好长长见识。”少白挑眉,也故作高傲道:“讨教不敢当,苏某姑母琴技有如天籁,但是由她和你比琴,难免有欺负弱小之嫌。这样吧,不知云佳小姐可有胆量与苏某打个赌?”
年少气盛,又是众目睽睽之下,冯云佳哪有退缩之理,便直言道:“云佳一介女子,却也是无所畏惧的,且不知苏公子如何赌法?”少白一听有戏,便站起身来,道:“我姑母是长辈,由她女儿与你比琴,今日厅中各位做个见证,若是云佳小姐胜,这长安第一才女之称非你莫属,今后云佳小姐到苏氏绸缎庄制衣坊采买,永久免费,若是夕儿胜,不知可否把这瑶台古琴赠与夕儿?”
一时大厅中女眷又开始议论纷纷。“原来那小姑娘是苏影的女儿呀,怪不得如此漂亮脱俗,天然去雕饰。”“就是就是,有其母必有其女,想是琴技也是不差的,就是这年幼很是吃亏呀。”冯云佳听着这些与一开始截然不同的议论,怒火中烧,咬牙道:“哼,比就比,还请苏小姐指教!”
且说厅中赌约已成定局,众看官也是翘首期待,但是另一个主角夕儿呢?原来她好容易吃饱喝足,正赖在母亲怀里犯困哪。听到大家似乎说道自己了,连忙仔细听,原来是叫自己弹琴呀,可是娘嘱咐过,不与人争,可是少白那个败家子竟然叫冯云佳免费买绸缎、做衣服,舅舅怎么会生下这么个傻儿子?不过,那瑶台古琴对娘很重要,比不比呢?这时,苏影轻拍了拍夕儿的圆脑袋,拿起绢帕轻轻擦拭了夕儿的嘴角和小手,爱怜地说:“去吧,随意弹什么都好,娘不会怪你的。”
夕儿这才慢吞吞地从娘的怀里下来,向大殿正中走去,路过少白旁边时不忘给他了个白眼,行至琴前,也不向众人施礼,轻抚琴身,注视了一会,似乎透过这漆黑的乌木看到了另一个白衣袂袂,似不食人间烟火又惊才绝艳的模样来。
“怎么还不开始弹呢?”“怕是怯场了,自知献丑,还是不要丢人现眼的好。”“就是就是,长安府内外,哪有人的琴技能与佳云姐相比。”冯佳云的一众跟班瞅着表现的机会又来了,忙不迭的七嘴八舌开了。冯佳云在母亲旁落坐,轻蔑地瞟了一眼夕儿,看向少白,见他的目光一直跟随着那小短腿,不曾往自己这边瞧过一下,不禁秀眉拧到了一起。
夕儿这才伸出白嫩如葱的小手,映衬着乌黑的琴身,似乎那小手散发出柔和的光。在大家的失望的眼神中,几声单调的音节从指间溢出,原来,夕儿在调试琴音,此琴果然音色纯净空灵,夕儿露出满意的笑容。接着,一波轻快的音符冲进众人的耳膜,每个人渐渐沉浸在一种玄妙的境界里。似乎随人群经过一条平坦的大堤,眼前豁然开朗,鸟儿轻鸣,月儿倒映在江面上,形成一个玉色的圆盘,与天空中的月儿交相辉映。两岸繁盛的绿树红花在月光下朦朦胧胧看不真切,只有蛐蛐儿在花间的草丛里欢快地叫着,显得夜色分外寂静。忽然,起了一阵风,花树摇曳,发出瑟瑟的吟唱,水中的月儿立即碎成千万片,泛起粼粼的波光。江面飘过来一艘画舫,灯笼高挂,数名身着紫色纱衣的舞姬在灯下轻舞旋转,那冷艳的妆容,丰满的**微露,举手投足间风情万种……
夕儿弹完了这首《春江花月夜》,兀自把玩着古琴,似乎这琴竟有魔力,让人情不自禁想据为己有,以致她都没有发现众人此时的异样。最先恢复过来的是少白,他没想到夕儿琴技已达到这般入情入境的玄妙境界,心头不由一震。看看依旧茫然的厅中众人,一抹笑自唇角逝去,很快便有了担忧,夕儿虽小,今日如此锋芒毕露,他日难免引来祸端。便暗暗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保护这个短腿丫头。
接着,先前那五旬老者伸手向夕儿作揖道:“此曲老夫曾听闻多人弹奏,便是自己也时常抚琴,颇为喜欢,但今日才算是得了其中精髓之所在,小友之才,世所罕见。”夕儿躬身行礼道:“老夫子严重了,岂知天外青山之理,娘常教导我,谦逊守礼,学无止境,有机会还要向夫子请教。”众人见这丫头如此才华而谦卑有加,均纷纷点头,只是迫于冯府尹在场,不便称颂,只把眼光瞄向冯云佳,希望这刁蛮的千金小姐莫要为难夕儿才好。
冯云佳此时心灰意冷,自小受万人爱戴,爹娘把自己捧在手心里,吃穿用度,事无巨细,爹爹有求必应,乳娘、琴师、画师等等无一不是赫赫有名,重金礼聘而来。自以为长安城内,自己必是继苏影之后的第一才女,不成想今日竟败在这样一个小丫头手里,简直是奇耻大辱,今日之耻,他日必百倍奉还!于是对众人道:“云佳学艺不精,今日输的心服口服。”便头也不回地出了大殿,府里丫鬟小斯忙紧随其后护其回家。冯志远和夫人却不得不碍于场面留了下来,却把夕儿在心里恨了个半死。一场寿宴,就在众人百般滋味、各怀心思中草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