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居多味,此话不假。我越来越嚼出了它的趣味。
一幢极普通的江南瓦房,蹲于小山脚下,屋前一水塘,算不上宽阔,都让浮萍侵占了。无奈,用竹竿拦出一角,供洗手濯足之用。屋后一水井,终年满满盈盈,腊月不瘦,三伏不溢。房前多果树,见缝插针地东种几株,西补几棵,一则美化环境,桃李点缀了三月,桔橙香飘四月,那花朵极素朴而果实长满刺儿的板栗,那形象极虬曲的枣树,那只开花不结果的柿树,各有情致;二则丰富生活,吃腻了大鱼大肉,尝上几枚上好的水果,满口带香,两颊生津,顿觉身神俱泰。
如果仅仅描绘些自然风光和山野气息,山居就很令人羡慕。更妙的是,山居还有些可爱的动物,时不时地会闯入平静的生活,让我体会到置身声电光气时代所享受不到的情趣。那水质肥腴的水塘,养育了从春至秋的夜夜蛙鸣,更显山居之清幽。浮萍之下,蛙鸣之中,藏有经年的鳝鱼。这是天然养殖场,鱼们自然繁殖,自然生长。最有收获的是钓鳝鱼,这事弟弟挺能干。每逢日暮,弟便捕来几只青蛙做诱饵,把针刺入青蛙,伪装完毕,荡开水面的浮萍,只待翌日凌晨再来收拾。鳝鱼嘴馋,喜食蛙,一旦咬钩,很难挣脱。但也有情况不妙之时,上钩的鳝鱼情急之下钻进曲里拐弯的石头缝隙,用劲一拽线,线断了,只能望之兴叹。弟弟钓上的鳝鱼,最大的一条达1.1斤,跟蛇一样,额头上隐约有个字样,山里人说是“王”字。水塘是它们的乐园。一旦水塘干涸,它们便躲入石头缝隙,奈何不得。塘水盈盈,更是难办。我一直想来个“扫荡”,苦于无计,只好作罢。
水里有鱼,山上有兽。家里的猫也很有灵性,曾叼回两只野兔,原准备喂养它的那些宝贝儿子的,都让我给“缴”了,做成了餐桌上的美味。寒冬时节,野兔常下山偷食油菜,往往将一畦绿油油的油菜吃得只剩下光杆儿。母亲很恼火,将耗子药冲成溶液,用毛笔涂在菜叶上。翌日清晨,地沟上准躺着几只猎物,早已气绝。
我们猎取动物,动物也常偷袭我们。常常,一群小鸡正在后山入迷地觅食,一只老鹰突地俯冲而下,以特有的速度和力量,卷走一只小鸡。更气人的是那种土名叫白尾豺的动物,有时趁着家里没人,冲进厅堂,抢走大母鸡,只留下一路的鸡毛和惨叫声。待我们发觉,它早已溜上了山。它还会刨一个坑用浮泥杂草将鸡掩埋掉。待人走远,再来饕餮大吃。若被人寻着,掏出鸡来,发觉鸡的喉管早已被那厮咬断。
现在,老鹰捉小鸡的事已不常发生,白尾豺这种动物几乎没了踪影。我挺怀念它们,怀念那种无以言喻的妙趣。只有活蹦乱跳的野兔,仍于我们居住在同一块大地上。梭罗在《瓦尔登湖》中已预言过野兔:“要是没有野兔和鹧鸪,一块田野还成什么田野呢?它们是最简单的土生土长的动物,与大自然同色彩,同性质,和树叶,和土地是最亲密的联盟……”
山居是一曲天籁。恢宏悠远的蛙鼓奏出夜的情调,抢早的鸟儿吟出黎明的鲜翠。既有现代生活的情趣,又有豆棚瓜架的韵致,一半精巧,一半拙朴,别有一番意韵,再精绝的作品也比不上它的鲜活和大气。
山居,我的这些零乱的记忆,永远也记录不下它的真谛,我只是感谢它的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