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童回到家,房间被黄昏的霞红打量得无处遮羞,恩童放下手中的东西,无暇顾及凌乱的房间,走到窗前,靠坐在窗台,打开掌心的右手贴着窗户玻璃,食指上一道疤痕在霞光的透析中寂静的沉睡着。恩童久久得凝视着那道疤痕,因它所带来的痛现在已经感受不到了,它留下的记忆却一直潆绕盘旋在心中,在每个日出日落都有了它存在的意义。“你好吗?”停在对面房顶瓦檐上的燕子,眺望远方的寂静的侧影,一道霞光收入云层前的回光返照,燕子微微偏头闭眼瞬间起飞远去了。它能将那几个字带到她耳边吗?
连续几日闷热的天气,昭示着炎热夏季的热浪开始席卷北京城。一日有微风的旁晚恩童走出家门。盘古大观的大屏幕画面闪动,玲珑塔的灯变换着颜色,鸟巢水立方附近还是很热闹,有看不尽的笑脸拍不完的照,兜售纪念品的小商贩大声吆喝着,巡逻的城管警车呼啸而过,小商贩手中的小风筝连成的长长的一串又飘飞在空中。歌唱者的声音此起彼伏,围观者的人群不停跟换,广场舞阿姨们跳得很欢喜,路过的观众看得高兴。
天虹商场出出进进的人,或血拼或闲逛。走到电影院已经是人群涌动,长长的队,恩童想起来今天是周五。恩童选择了张艺谋最新的文艺片《归来》。一个人走进电影院,并没有觉得形单影只的空落,反而奇怪自己在买票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开口说的是两位。两位就两位吧,一个人两份收获。
虽然座位比较偏,后座的人吃爆米花的声音很大,旁边的人手机屏幕也很刺眼,但是120分钟的影片,恩童看得很认真,甚至在丈夫试图用钢琴唤醒妻子记忆的那一段有眼泪划过。深爱的人就在眼前却不认得,记着不变的日期等候一个约定,记挂一生,等候一辈子,心中的期盼丝毫未减。最近的距离最遥远的爱,最温暖的等待最残忍的守护。另一个角落里的木西是怎么看的呢?丈夫成了念信的的同志,成了钢琴调音师,成了乐于助人的好邻居,成了擦肩而过的路人甲,成了蹬三轮的老师傅……他成了她身边的所有人,唯独不是爱人苦苦等待的丈夫。
走出电影院,走向公交站牌的路上被几个人叫住,男男女女五六个人,男的衬衫马甲西装短裤很时尚,女的超短吊袋也很性感,站在恩童前面的这个两个人相互说着:“我说是她吧,一点的没变”。男人那个得意的笑,恩童似乎想起来了,大学暑期在电脑城打工时恩童的领导,其实也不是什么领导,恩童是兼职工,他是公司正式员工。女的应该就是当时和恩童一起做兼职的人,叫什么忘了,相比于恩童在太阳底下发传单卖命工作,她是比较会来事的人,给旁边那个监管他们的人买瓶水聊聊天什么的,一天轻轻松松的就过去了,拿的工资还一样。好像记得这个叫张亮的监管对自己还是挺照顾的,见恩童这那么卖力,还跟恩童说等她毕业可以介绍她来公司。印象比较深的是每次见到恩童,都像前辈语重心长的提醒恩童做销售首先要注意自己的形象,也从形象改变开始。只是恩童从来到走,衣服穿着没变,形象上的确变了,那是恩童唯一一次脸晒黑晒得脱皮的时候。
那是一个比较有名的电子品牌公司,办公大楼就在中关村,恩童工作的地方是一个销售点。一个穷学生毕业后能马上找到一份工作已经很不错了,要是能进那么大的公司当然求之不得。只是他们一直不知道恩童是清华学生,更不知道的是恩童凭借在那里做兼职的两个月,根据对那个公司品牌的了解和研究,写了一个营销推广方案的草案发到他们公司公共邮箱,后来因为那个草案的发出,又与公司相关人员接触后,递交了一份更为详细的营销方案,最终得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之后有了自己第一次旅行,那一次便认识了老魏,雅心姐和方舟大哥,以后成为恩童最铁的驴友四人帮。想来当年在中关村打工的两个月对恩童后来的人生起到了很大的影响,再回顾尽管艰辛也是值得的。
恩童翻阅记忆的时候,眼前的这个两个人打量着恩童,女的笑着说,“不光服装,那种傻乎乎又认真的样都没变,以现在的话讲应该叫呆萌”。恩童回过神来微笑示意。张亮客气的上前打招呼:
“好久不见,要不是你这件唐老鸭的T恤,我还认不出你呢,记得你那会做兼职好像每天就这件衣服穿穿了一暑假是吧,几年不见比以前更漂亮了。”这种打招呼的方式对一个不怎么熟悉的人再适合不过了。至于恩童身上的T恤,那是前两天收拾房间的时候翻出了一堆旧衣服,本想扔了的,放在窗台角里,傍晚准备出去走走鬼使神差又翻开了,找了一件大学时常穿的体恤随便套在身上就出门了。见旁边的同伴催促,张亮客气的邀请恩童与他们一起去三里屯玩。恩童礼貌拒绝,却不想被女孩上前拉着胳膊就走,恩童也不好拒绝,就稀里糊涂跟一群人走了。
恩童只记得跟他们出去吃过几次饭,那之后也没有什么来往。这个叫艳艳的女孩拉着恩童的胳膊好像关系很亲密的样子问恩童现在的工作,生活什么的。听艳艳自己说现在也在那个电脑公司,张亮已经是公司一个销售小组的经理了。听恩童说自己就是一个闲人,艳艳理所当然认为恩童是找不到工作消极的待业者,安慰说“现在工作大把的是,只要不挑有的是工作,如果真的找不到工作来我们公司,我让我们家张亮罩着你。”艳艳骄傲的瞥了一眼张亮,张亮很受用的接受这份荣耀。其他同伴中几个人也附和道:
“跟我们亮哥混,绝对前途无量......”
“就是,我们亮哥......”
听到同伴们一个个的恭维,张亮一脸笑容但是语气严肃的对大伙说到:
“什么混不混的,大家都是北漂,相互帮助,能帮上忙的一句话义不容辞。”
用的是做销售鼓舞士气常用的语气。这群人应该都是公司同事,还是张亮管辖的组员。张亮人长的精神机灵,能说会道,也是个会来事的人。从一个普通职员几年时间做到了销售经理也算不错了。这个艳艳现在应该与他是男女朋友,这四男两女中另一个叫丽红的女孩与其他同伴拌嘴时,又与张亮眉来眼去的,长的没有艳艳那么水灵,身材微胖,超短热裤露出白皙的大腿,浓妆艳唇在夏天的夜晚对于男人来说也可能是风骚一景吧。
灯红酒绿的北京城是恩童不多见的,或者说这个北京夜晚最热闹繁华的地方—三里屯是恩童鲜少踏足的区域。这里星光熠熠,每个穿梭于此的面孔都戴上了生活另一个彩色面具,舞动的霓虹灯下他们光鲜亮丽,来到这他们好像突然获得了一种能量,他们变得活力四射,魅力十足,整个世界都跟着喧嚣躁动起来。这里是供一个城市的人来参加化装舞会的地方;一个让人夜夜笙歌,纸醉金迷,醉生梦死,流连忘返的消遣场所;一个暴露在夜空下,敢与日月星辉争宠的地方;一个脱下了面具便无处躲身的地方;一个让视听可以有多种可能的地方;一个老魏口中肉体与灵魂交汇的地方。
恩童不喜欢来这种地方,不是因为对这里有什么偏见,一个是恩童一直以来都保持规律的作息,那种黑白颠倒的逍遥玩乐玩不来也不感兴趣。另一个是编不出一个非要来这的理由,按照朋友的说法恩童不过(没有)夜生活。尽管自己身边也潜伏着一批的夜店玩咖,但不管他们怎么挥臂吆喝激将,恩童都不为所动,除非某天突然来兴致,也能嗨翻天的玩一通让朋友惊喜不已,这样的时候一般少之又少。
一个叫“稀有木光”的酒吧,跟着一群不怎么熟悉的人像玩大冒险一样站到了这。恩童跟随大家进酒吧时在酒吧名字上迟疑的微笑后,被后面又一群蜂拥而至的人群推进去了。
一个浮夸的三步入门通道,墙壁不仅装修得浮夸,标语更是喧嚣至极,什么‘三步上天堂’‘人间无处不逍遥’,还有各种街头艺术的涂鸦,日本动漫和日本文字的雕刻彩绘。总之还未进酒吧大厅,就有一种眼花缭乱的晕眩。走进大厅,第一个进入恩童脑海来的印象竟是这间应该是这座酒吧的造价的一连串数字。在这寸土寸金的地盘上,这个相对酒吧二字堪称庞然大物的建筑的确也有它吸引人的地方。一层看起来更像格调高雅新潮的夜总会大厅,跟恩童以前进去过要不仿古做旧文艺气息浓郁的惬意,要不火焰金属火药味的肆虐喧嚣的酒吧风格很不同。下命令设计装修这里的人似乎力求打造出与众不同的特立独行的个人王国来,阔气恢宏的大厅,加入大量新颖别具心裁的元素布景,有中外文化与时尚结合的个性与自由,有装修风格前卫的表演舞台和冷酷炫的音乐台,中间还别具匠心的弄个浪漫情调的旋转圆形舞池,纵横交错的线条式吧台及起顶的装潢曲线将整个空间勾勒出一种动感的节奏,作为灵魂的窥探者——灯光则藏匿于曲线线条中,对于这种说不出风格,感觉不伦不类的装修设计,恩童突然想到最近常听到的时下流行的一句话,‘有钱就是任性’。
相比于一层的华丽张扬,和唯我独行的招摇,二层显然还有另一番天地。旋转楼梯一部分隐藏在神秘的暗夜中,消失的一段让置于光亮处的楼梯有种悬空的奇观,自然而然让人心生好奇想去一探究竟。只是能上去的必然不会是他们这群普通的寻乐者,显然上面是皇权贵族的赏乐区。恩童暂时忘记被推拉扯的身体环顾四周,头顶后背有种被窥视的荫凉,抬头望向旋转而上的楼梯拱形入口长廊,圆柱台俯视而下锐利透着一股傲气的目光,就如同恩童第一次见到那双炯黑的眼睛一样,这是恩童第一次在同一个空间与之对视。没有好奇探究的专注,没有陌生的游离,不是视而不见的躲藏,不是傲慢不屑的偏移,就一眼一瞬间注定她们将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别看了,那是云层上头飘着的人,咱们是凡人,凡人有凡人的逍遥。”艳艳看着因好奇而东张西望的恩童说到。
“你们常来这吗”
“算上这次才第二次,这里今年年初刚开的,现在是北京城最火的酒吧之一........”
恩童跟随他们在角落边上的沙发坐下,在张亮做东各位高歌颂德的欢呼中点了各自的宣泄物,恩童本意推说不喝酒,被张亮理解为不怎么会点就自作主张为其点了某牌子成瓶装的鸡尾酒。
这里的酒这种液体与这里的人血液融合后,好像找到了伊甸园的钥匙,像脱了外壳的软体动物,人与人的距离成了肉与肉紧贴的距离,一股燥热的火焰烘烤着他们,煽动他们翻滚全身去抵御这热浪。他们一个个冲进舞池尽情的释放被束缚的身体,晃头、扭腰、翘臀身体像灵蛇一样,又像醉汉懒猫摇头摆尾到处擦磨蹭,跳累了晃晃悠悠瘫倒沙发灌上一口,休息够了又托着烤熟了的肉体云游汗雨。恩童坚决拒绝加入到中央舞池跳舞,被烧着的他们也不需要注意到这个遗落在角落的人,就让这个土包的叫化鸡在泥土下烘烤吧。
不知道第几个来回,艳艳又回到了沙发上,嘴里嘟噜着一些不堪入耳的话,恩童望着艳艳火红的眼睛的方向看去,张亮与红唇女郎交缠在人群的丛林中。恩童起身准备离开,在这样的环境中自己能待这么久,纯粹是因为一个目光的思索,在这个相对昏暗僻静的角落虽比不上上面俯览一切,潜伏搜寻或是静观其变都算得上是一个最佳角度。当那个身影进入到视线关注范围外时,恩童突然而来的孤寂,心中翻江倒海的思念洪水决堤的冲击着胸口。
恩童从拿酒当醋喝的艳艳手中抽出胳膊,眼前这个人这里的景都如同虚影幻像,忘了自己如何而来,横冲直撞的往酒吧出口去。一条液体的抛物线落下,恩童被一只手拽住止住了前行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