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萧北翎吃了饺子就离开了,素衣提起的心倒是放了大半。
其实,这段时间素衣也仔细想过了,自己对他不是没有感觉,也许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心里就有那么些不同了。但是,说爱还是有点远的,毕竟见面的次数不多,而且,爱上一个皇帝实在不是什么值得庆幸的事。
他若真让自己侍寝,自己必不能拒绝,与其心怀痛苦地记一辈子,倒不如坦然地接受,实在不行,当自己是他的宠物好了。不能守得云开见月明,留个安慰也是好的,宠物还有翘家的时候呢。
睡得晚,起的也有些晚。赶到永福宫受了一顿明朝暗讽,便拿了秀芷包的饺子,往毓慧宫去了。
昨晚下了阵细雪,现在还没化净,花木银装素裹,耀眼异常,倒也算是赏心悦目。只是空气太冷,实在让人欢喜不起来。
到毓慧宫的时候,凌烟正在试茶。
同住的林才人钱才人过来见了礼,便各自回去忙了。素衣来的时候已经把饺子分成了三分,没显得多偏颇,当然也是不想给凌烟找麻烦。
“试试吧,用昨儿个接的雪水烹的。”凌烟笑着推过来一个绛色小砂杯。
“我也不懂茶,凌姐姐别嫌我牛嚼牡丹就好。”素衣接过喝了一口,只觉得比平日的茶清冽,入口柔滑,也不像电视里演的那样让人念念不忘。
“哪里就有人什么都懂得。”
凌烟小口小口地抿着,眼神迷离,看着倒真像入了境。素衣暗叹,真是差距啊。
品完茶,也没什么事了,素衣坐着无聊,转眼看到桌上有本书,就随手拿起来翻了翻。
书名叫《九域豪杰志》,是个记录江湖名人的话本,原本素衣就是个爱看小说的,几页翻下来,倒真有些舍不得放下了。
“凌姐姐也喜欢看话本?我那也有几本,看完了也没敢去书阁换新的。”
“喜欢就拿去看吧。”
“真的?那我可就不客气了!”素衣连忙命秀萍把书收了起来。
凌烟一直低着头,右手食指摩挲着杯沿,半晌才抬起头,看着素衣的眼睛:“你今天来是想问昨天晚上的事吧?”
素衣一怔,摇了摇头,“我不想问,也不会说出去,谁没有秘密,凌姐姐一定要相信我。”
凌烟笑了笑,眼光移到了窗外,“可是我想说,藏的太深了,一个人承受也很苦。”
“我们出去说吧。”凌烟站起身,不待素衣回答就走了出去。
素衣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出去了。
毓慧宫后面是一大片梅林,此时开的正旺,香气沁人心脾,连着心情也好了起来。梅树不是太高,随手一扯,就能碰落一地的花瓣。梅枝也是专门的匠师修剪过的,形状不一,颇有几分残梅的味道。
凌烟拈起花枝嗅了一下,眉间有着浓浓的怅惘。
两人又走了几步,到了一个小亭子。亭子位于梅林中央,四周除了梅树,就没什么了,视野平顺,也不怕有人偷听,倒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亭眉上有个小匾,书着“望梅亭”三个字,字体秀气,配合得宜,只不知出自谁的手。亭内没有凳子,宽宽的围栏倒是像让人坐的。凌烟的贴身宫女茗香给两人铺了软垫,上了茶,便走开了。
凌烟倚着亭柱,侧头看着梅树,也不出声。素衣知道她在整理思绪,不需要人打搅,也没出声。
过了一会子,她才缓缓开口道:“我和他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也有很多梅树。”
凌烟的眼睛里带着一丝甜蜜,有些朦胧。
“我及笄之前住在舅舅家里,舅舅家是书香世家,极是守礼的,我们这些姐妹被拘的不行,就偷跑出去。那次去了庵堂,她们怕被责骂,早早地就回去了,我贪看风景,就独自留下了。”
凌烟坐了下来,抿了口茶。
“我是在庵堂后院遇见他的,是不是很俗的场景?”凌烟笑了笑,没有看素衣,倒像是在问自己,“那里也植了许多梅树,开的灿烂多姿,他就立在树下,一边吟诗,一边舞剑。”
凌烟已经完全沉浸在记忆中了。素衣静静地听着,眼前好像出现了那个场景,女子躲在树后,偷眼瞧着,表情娇羞可人,脸上桃花灿烂。男子长身玉立,声若碎玉,剑若游龙,发丝迎风飘散。一转身,四目相对的瞬间,时间都仿佛静止了。
“后来我才知道他是陪她母亲吃斋的。他出身武林世家,是七夜山庄的少庄主,十四岁就以一把逐浪剑名动天下了。那天我看看见他,有些急,滑了一跤,还扭了脚,是他送我回去的。”
“他叫什么名字?”素衣看了看他的神色,虽然不想打扰她,但真的很好奇。
“他叫项飞羽。他为人极是潇洒不羁,温柔细腻,只是幼年丧父,受过一番苦楚,脾气有些傲。那次回去之后,我被舅舅罚了跪祠堂,但是心里一点也不后悔。”
“我们后来见面都是约在庵堂。他总说是那些梅花引来了我,说等我及笄了就到我家提亲,我堂姐还笑我,说我被他迷了心窍。”
“及笄那天我还欢欢喜喜地收了他的信物,没想到没几天我爹就来了信,说宫里已经点了我名,要即刻送进宫里。”
凌烟说着已经流下泪来。
“他求我留下了,可是,我能吗?”凌烟转头看着素衣,眼睛里都是哀伤,“我不能啊!且不说我爹还指望我重振家声,就是强留下,也连累父母连累他。天家旨意,谁敢不从啊?”
凌烟掩面低泣着。
素衣心里难过,却不知如何安慰她。是啊,在这个社会,哪有女子说话的余地,未嫁从夫,出嫁从夫,三纲五常,哪一条不是拘地死死的!夫君死了,还得守着贞洁,和普通男子说句话都惹人诟病!素衣越想越是凄凉,怎么就莫名其妙地到了这个世界?
凌烟已经平静下来了。她捏着帕子,擦了擦脸,长舒了口气,接着说道:“他母亲去了,今年刚过孝期。他来找我,希望我能跟他走。”
“倒是个痴情种……”素衣摇了摇头,“宫里戒备森严,混进来一趟已经不易了,还要带个人出去,恐怕很难。”
“是啊,哪里就那么容易。”凌烟凄然地笑了笑,“若我同意,他自会尽力护我周全,可我实在不忍心看他……唉,我现在只盼他尽早忘了我,娶妻生子,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知道他过得好,也就够了。”
凌烟又把视线移到了梅林,仿佛凭吊,仿佛追忆。
“明知相思苦,何必苦相思啊。”素衣长叹。
凌烟一怔,没想到素衣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半晌才喃喃道:“是啊,明知相思苦,何必苦相思。想得通就好了……”
素衣真是想明白了,宫里的女人,那个没有苦处啊?外面的人只看到繁华,一个个削尖了脑袋想挤进来,若是她们知道那么苦,还会想进来吗?里面的人呢,想出去却出不去,又该怎么办呢?
两人又坐了会,就回毓慧宫了。
凌烟还是郁郁寡欢的,明显还没缓过劲来。素衣安慰了她一会,看时辰不早了,也告了辞。
还没到宫门口,就看见椒兰宫的太监总管明德守在阶下,左顾右盼,一脸慌张。
明德看见素衣,脸上更是着急了,抖着拂尘几步跨了过来,“哎哟,我的娘娘,皇上来一会了,这会子估计正发脾气呢!”扶着素衣就往宫里敢。
素衣也是一惊,他这会来干什么?吃饺子?已经过了午膳时辰啊?难不成觉得自己昨天说多了,警告素衣来了?
素衣胡思乱想着,情绪还没从凌烟的故事里拔出来,一时也慌了手脚。
“素衣给皇上请安。”
看来真是生气了,脸黑的跟锅底似的。
萧北翎眼光扫过素衣头顶,看到素衣身上沾了花瓣,眼神闪了闪,重重哼了一声,“淑妃真是好兴致,赏梅去了!”
“皇上,素衣给凌姐姐送饺子了。”素衣无奈,管他什么事啊,真想把他踹出去!
哪知不说还好,说了他更气了。
“对着姐姐妹妹倒是上心!”萧北翎喝了口茶,喝的猛了,来不及吞咽,一下子就被呛住了。
立在旁边的郑翼赶紧给他拿帕子,抚背顺气。素衣也吓了一跳,赶紧起来给他换茶。桌上因他的咳嗽,喷了好些茶水。
等萧北翎顺过气来的时候,素衣应经收拾好了。
“皇上喝口蜂蜜水吧,润润嗓子。”蜂蜜水是素衣惯常喝的,怕他挑剔,还特意撒了几片刚刚摘得梅花花瓣,香香甜甜的。
萧北翎看着杯内飘着的花瓣,嘴角都抽搐了。
郑翼在边上翻了翻白眼,手快地盖上了杯盖,低声道:“皇上,祭天的事情还要准备呢。”
萧北翎狠瞪了素衣一眼,甩袖走人了,临走还甩下一句:“朕看淑妃娘娘也没那心思,祭天不要去好了!”
素衣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的背影,祭天?谁想去祭天啊?不就是让他多等会嘛,至于那么生气吗,又没人让你等,精神分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