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衣坐在窗前,茫然地看着灰蒙蒙的天空。
手里的杯子从白雾袅袅到冰凉如水,还是没有移动一分。
“公主,换杯热茶吧。”秀萍走了过来,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哦,”素衣应了一声,转头放下了杯子。
秀萍利落地执起壶,拿出另外一个杯子。
素衣听着“咕咕”的水声,忽然开口道:“秀萍,你说,华美人她会怎样?”
“嗯?”秀萍一怔,杯子里的茶水险些要溢出来了。秀萍急急地放下壶,吁了口气,“公主怎么这么问?不是打入冷宫了吗?”
“冷宫?是啊,冷宫,听起来真是可怕。明明就不是她下的毒。不知道还真以为太后在为我抱不平呢。”素衣轻嘲道。
秀萍复杂地看了素衣一眼,没有做声。
素衣还要说些什么,前面有人传萧北翎来了。
素衣起身整了整衣服,心里多少有些忐忑。说来这还是萧北翎第一次正式地来椒兰宫。
“素衣给皇上请安。”
“起来吧,陪朕坐一会。”萧北翎躺在了躺椅上,闭着眼睛,一副疲倦厌烦的样子。
素衣仍旧离他远远地坐着,没有多话。
他是在为华美人的事情苦恼吧?
素衣心里有点酸酸的。也有些迷惑,他明显地忍让太后,还小心地维持着表面的和平,难道还有什么内情?
“你不会怪朕吧?”萧北翎忽然睁开了眼。
“啊?”素衣愕了一下,下意识地回道:“没有啊。”
萧北翎看了她一会,确定了她没有说谎,又闭上了眼。“那根针,朕已经派人验过了,确实有毒。”
“针?”素衣想了一下,才明白是安乐说交给了他的那根针。“皇上怎么不跟太后说……”
“说了又怎样,人各有命,朕也不是万能的,朕也有无奈。”
人各有命?还以为他会有多难过呢,看来在永福宫,他也不是真心想帮华蔓儿吧?所谓的宠幸,也不见得是真心吧?
素衣的心里又有些闷了。
想想自己也挺好笑的,真不真心,都是他的事,自己干嘛要在乎?素衣暗自唾弃了一把,看着仍旧闭着眼的萧北翎,小心翼翼道:“皇上有什么烦恼的事吗?”
萧北翎又睁开了眼睛。眼瞳黑黑的,看不出情绪。
素衣心下一跳。他不会以为自己是别有用心吧?
“皇上别多心,素衣无意探听政事,只是,只是……”素衣有些着急了。
“越抹越黑,还是别解释了。”萧北翎又闭了眼。
两个人都沉默着,气氛有些诡异。
素衣看着他的脸,忽然想起了除夕夜,那天他也是这个样子,闭着眼,睫毛微抖,像个孩子。好久没看过他笑了,不对,是只见他笑过一次。还在无岫院的时候,他突然地闯了进来,笑容像是雨后的彩虹,美丽,透着光彩,足以感染每一个人。现在想来,还真是不真实,那个笑着的男子,仿佛不是他,他是那么的冷漠,沉寂,无奈,偶尔有着暴戾。
萧北翎躺了一会,又走了。像往日一样。
素衣看着他疲态尽无地出了椒兰宫,忽然有了一种怪异的感觉,他好像这当成加油站了,加满了油,精神饱满而又心满意足地离开了,没有一丝留恋。
素衣做了一个梦。梦见华蔓儿披头散发地站在自己面前,眼角流着血,指甲青灰,机械地重复着:“冤枉啊,冤枉啊……”
梦里的素衣害怕极了,极力躲避,华蔓儿却像是了解素衣的心思,如影随形,表情愈加可怕。最后还死死地掐住了素衣的脖子。
毫无疑问,素衣是被吓醒的。
素衣摸了摸脖子,犹自擦着冷汗。
微明的天光透过窗子洒了进来,室内的家具物什的轮廓隐约可见。空气凉凉的,浸的裸露在外的肌肤也有些冰冰的。素衣往被子里缩了缩,也许,该见见她。
素衣给太后请了安,回宫就闭了门。一直闷到下午,才带着秀萍,悄悄出了门。
轻车熟路。
冷宫仍旧是原来的样子。寂静,荒凉,偶尔有鸟儿或者昆虫发出的声音。
大约是冷宫里刚添了人,守卫略严一些。其实说严也不合适,只不过两个小太监罢了,比起上次看到的一个人都没有,算是……
秀萍先走了过去。
“淑妃娘娘想看看华美人,两位公公通融一下。”秀萍笑着行了礼,掏出了两个荷包,塞到了其中一个太监手里,“两位公公拿去买些酒吧。”
那太监抬头打量了素衣一眼,收了荷包,转头向同伴使了个颜色。两人同时退到了一边。收荷包的那位拱手道:“华美人住在夏初苑。上面也没说不许外人进,娘娘进去吧。只是,最近事儿多,娘娘还是快一些,免得有什么风言,扰了娘娘的清誉。”
“多谢了。”素衣还了礼,吸了口气,快步踏了进去。
里面的格局并不是很复杂,四面各有一院,中间是大大的天井。大院内包含着小院,看着不错,内里确实一团糟,杂物堆积,树木凌乱,隐约可见屋内破败的家具。天井内也是杂草丛生,中间的假山经过常年的腐蚀已经变了形状,看起来怪怪的。
夏初苑面朝南,里面的情况也不是很好。
进门的时候,素衣问道一股奇怪的香气,淡淡的,有些像荷香,仔细体味,又有不同,淡雅,却很绵长。偏头一看,原来是一株花儿。碧绿细小的叶子,长长地细茎缠绕在附近的树木上,花朵却大的出奇。应该是藤类植物。素衣看着那火红火红,舒展绚烂的花瓣,有一瞬间的失神,好像,在哪里见过。
“咦,婉香花?不是南夏才有的吗,怎么这里也有?”秀萍也注意到了。
“婉香花?”
“是啊,南夏也只太神庙附近有,据说是从前有个温柔美丽的女子,被心上人抛弃了,独自在两人初见的地方哭了三天三夜,力竭而死,死后便化成了这种花,绕树而生。以前夫妻情侣分离,都是送这种花,以绝情意的。都说是不祥之花,没有人愿意种的。”秀萍犹在回味。
屋内忽然一阵巨响。
素衣极快地分辨了方向,往侧面的一间屋子走去。
屋内极暗。素衣靠在门边,向里张望。
“华姐姐,华姐姐在吗?”
没有人应声。
素衣大着胆子,走了进去。
“华姐姐……”素衣轻喊。地上一片狼藉,桌椅板凳的残骸四处可见,明显的人为的。那阵巨响大约就是这么来的。
“你来做什么?”沙哑阴测的声音自背后想起,素衣的皮肤上蓦地生起一层暴栗。
素衣迅速地转头,华蔓儿躲在门后,右手抓着一块铁片,固执地画着墙壁。
“华姐姐,你怎么躲在那?”素衣轻出了口气。看见她披头散发,全然没有了往日张扬骄傲的美丽,心里发紧。
“躲?”华蔓儿茫然地停下了右手,摇了摇头,低喃道:“没有多,我在看我有多高,你看,这是我画的线,我已经这么高了,爹说我这么高就可以进宫了。”
华蔓儿的脸上泛出了一阵洪红霞。
素衣暗自心惊,她的眼睛明显已经迷蒙了,难道,她是疯了?
华蔓儿好像心情很好,絮絮叨叨道:“爹说我那么美,又那么擅舞,皇上一点会喜欢的,一定会喜欢的。你不知道,为了学舞,我吃了多少苦,不过,我不在乎,只要能让皇上喜欢。我会嫁给他的,我的夫君,皇上……”
“华姐姐,你没事吧?”素衣走了过去,想探探她的额头。
她却伸手拍开了素衣的手,盯着素衣,脸上的红霞已经消失了。
素衣一阵紧张。
她忽然上前一步,抓住了素衣的肩摇晃着,尖声道:“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
“是,是,我知道!”素衣推拒着她,觉得肩膀快被她捏碎了。
“你去跟皇上说,去跟皇上说!我要见他,要见他,我爹还有用,还能帮他,他不会不管我的……”
“是是,我这就回去告诉皇上!”疯了,真是疯了。
“不,他不会救我了。”华蔓儿忽然住了手,幽怨道。
素衣快被搞晕了。刚刚改把秀萍带进来的,也好帮自己一把,现在好了。
还没后悔玩,华蔓儿又掐住了素衣的脖子,狠声道:“你跟她们是一伙的,我恨你们,我要杀了你……”
噩梦应验了!
“不,不……放开,我和她们不是……不是一伙的……”素衣抓着她的手腕,艰难地说道。呼吸渐渐困难。
“秀萍……”
还没喊完,华蔓儿忽然尖叫了一声,掐着素衣脖子的手松开了,身体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素衣犹在喘气。
奇怪地抬头,待看清眼前的景象,素衣脑袋顿时空白了。
地上的华蔓儿,面容扭曲,七窍流血,嘴唇泛着青紫,俨然是死掉了。
素衣嗓子咕噜咕噜的,好长时间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素衣尖叫。巨大的恐慌截住了思绪,胸口堵得要命,素衣觉得自己也要疯了。
秀萍闻声赶来。
素衣抓住秀萍的手,抖着嗓子道:“秀萍,她,她死了……”
秀萍看了一眼,脸色发白,也急了,“公主,怎么回事,公主……”
大约是见到了熟识信任的人,素衣精神一松,瞬间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