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衣一整夜都在做梦，梦见南夏的士兵拿着大刀，追逐着无辜的百姓，一路狞笑。小孩子惊恐的叫喊，女人凄厉的尖叫，还有老人们绝望的呜呜声，混成一片，纠缠着她，片刻也不放松。
被惊醒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因为身子是被萧北翎紧抱着的，素衣一动作，萧北翎就也睁开了眼睛。
“唔，那么早……再睡一会儿吧……”萧北翎眼神朦胧，声音低哑而又有磁性。
“越睡越累，我想出去走走。”素衣低语。
萧北翎伸手触了一下素衣的额头，眼神恢复了清明，“那我陪你吧。”说着便掀开被子，翻身下床，自行穿了衣服。
“你不是要出去吗？”
“不在乎这一会儿，起吧，这会儿出去还来得及看日出呢。”
“唔。”
一推开房门，阴凉舒爽的气息便迎面而来，素衣缩了下脖子，暂时忘记了纠缠着自己的梦魇。
“冷吗？要不要回去拿件衣裳？”
“不冷，只是好长时间没有清晨散步，有些不习惯。”
萧北翎拉了她的手，轻握了一下，确定温度不是很低，才放松了表情，拉着她出了客栈。
街面上异常冷清，没什么人，也没什么声音，就连打梆子的声音都没有。
两人手牵着手，慢慢地走着，偶尔可以遇到流浪的小猫小狗，睁着一双迷茫的眼睛，四处乱跑，好像在寻找什么。
素衣突然觉得，就这样慢慢地走，相依相伴，一直到老，也是一种幸福。
太阳慢慢地从东方升起，红色的光线穿透云层，驱散了昏暗，渐渐温暖了空气，也温暖了素衣的心房。
“稍微富有的人都已经搬走了，或许过不了几天，这里就成一座空城了。”萧北翎突然开了口。
“嗯……”素衣轻叹了一声，“我明白……霍竞的事情……我不会再说什么了，你想做什么就放心去做吧。”
“你真的不用跟我解释。”素衣侧头笑着看了他一眼。
“你……算了。”萧北翎叹了口气，“该回去了，肚子该饿了。”
萧北翎刚离开，素衣的门就被敲开了。是叶帛。
叶帛嘻嘻笑着，拉着素衣的手，怪声道：“早上陪你家相公去散步，回来就神清气爽的，也陪我出去走走？”
“你怎么也想到出去散步？”素衣笑。
“非要有原因吗？”叶帛翻白眼。
“你那么喜欢出门，在这几天了，肯定在这附近找到什么好地方了吧？不是好地方我可不去。”
“没说的！我昨儿个发现个好地方……”
叶帛没有瞎说，灵州郊外确实有个景色优美的地方，那是一个小山包，山包上种着各色果树，郁郁青青的，山下还有一弯清澈的湖水。
叶帛摘了几个半熟的青桃，在衣服上随便擦了几下就塞进了嘴里。
“你也尝尝？味道还不错。”
素衣接过桃子，取笑道：“这也不知是谁家的果林，你就那么摘了吃，小心人家找你算账！”
“哼，兵荒马乱的，这家人恐怕早就搬走了……”叶帛虽然仍旧是一副嬉笑的样子，语气里却有了些不确定和慌乱。
素衣收了笑，掏出帕子，一边擦桃子，一边看山包下隐约可见的城镇。
萧北翎今天就要动手了，他可能已经做好准备了……那么多人就要死了……可是，萧北翎说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放任自流只会招致更大祸患……如果有可能，真的很不希望发生战争……
“喂，桃子都快擦没了！”叶帛看她精神恍惚，故意扬高了声音。
“唔，”素衣回过神，转头看着他，低语道：“对不起……”
“什么？”
“对不起，我不该把你扯进这些事的，如果不是我……你现在还会是个快乐的山匪，自由自在，没有一点包袱……我真的……”
“你开什么玩笑，我还想名扬四海扬名立万呢！”叶帛不屑地扬起头，轻哧了一声。
“别装了，我知道你不可能一点不在意，毕竟那么多条生命……这不是你我可以轻易接受的，那么多年的现代教育不是假的！”
叶帛唇上的笑逐渐淡了下来，仍旧仰头看着天空。
素衣继续道：“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想出来透透气，如果你想走，我不会阻拦你的，也许……我们真的该顺其自然，听天由命。”
叶帛轻叹，转过身看向山包下的湖水：“路是我自己选的，我会走下去的，你昨晚看到的，我也看过……萧北翎他……会是个好皇帝的，我想帮他！”
“可是……”
“男人总要有自己的目标，自己的事业，即使是错的，那也是坚持下去的理由，死了也不会有什么遗憾的。你也不要想的太多，即使没有我们，这件事也会发生。”
素衣有些动容，刚想说什么安慰他一下，他却突然转头看素衣，咧嘴笑了起来，十分欠揍的样子，仿佛刚才的深沉和严肃都是装出来似的。
“怎么样，我说的不错吧，感动了？”
“你……”素衣气结，“从来没见过一个搞音乐的是你这个样子！”
“什么样子？当然是英俊挺拔，风流潇洒，玉树临风，车见车载花见花开……”
“长相一般，不正经，聒噪，油嘴儿……”素衣反驳。
“不会吧，没那么差啊！”叶帛夸张的瞪大了眼睛，张着嘴，看起来非常搞笑。
“就是那么差！”素衣抿嘴笑，“说正经的，今日的事如果成了，明日你就该去军营报道了，千万要小心啊！”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我还等着混个一品大员，三妻四妾美人缠身呢！”
“德性！好色果然是从古至今一代代传承下来的！”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老公不就是三妃四嫔，七十二佳丽，三千粉黛吗……唔，对不起……”叶帛瞅着她脸色不好，立刻补充道：“我看他挺喜欢你的，你……”
“你说的是事实！”素衣打断了他的话，“不早了，回去吧。”
出宫时间太长了，连宫里还有一堆女人等着他都忘了呢……爱情中的女人果然都是傻子！夺了兵权，当了真正的皇帝，**美女还会越来越多呢，到那个时候，他或许就忘了自己呢。
萧北翎一直到深夜才回到了客房里。素衣那时候刚好也没睡，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他不在身边就睡不好觉了，也许是习惯了他的体温，抱着他心就不会冷了？
萧北翎穿了件墨蓝色的袍子，和早上离开时穿的那件不一样，头发看起来也湿湿的，刚洗过的样子。
素衣披了衣服下了床，给他倒了杯水，轻声问道：“成了？”
“成了！”萧北翎喝着水，藏不住的意气风发。
“恭喜了。”
“唔，你还是上床躺着吧，半夜了，凉气重。”萧北翎知道她并不是很开心，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随手拿起了桌上的桃子，“哪来的桃子？还是青的。”
“郊外一处果林里摘的，你尝尝看。”
“郊外？你一个人去的？”萧北翎皱起了眉。
“和叶帛一起去的。”素衣原本是微笑着的，但注意他面色僵了一下，心立马就沉了下去。早就知道的，他不相信自己，肯定以为自己和叶帛有什么，何必太在意？从烨萧开始，之后是刘博深，现在又是叶帛，真的麻木了……素衣安慰自己。
“玩的开心吗？”萧北翎咬了一口桃子，嚼了几口又吐了出来，“酸的。”
“怎么会？我也吃了的，明明是甜的……”
“就是酸的！”萧北翎用力一扔，把剩下的桃子扔到了窗外。
素衣心里有些难受，回来的时候特意给他带的桃子，挑了好久的，真的是酸的吗？还是因为是和叶帛一起摘的，他不想吃？
萧北翎伸手撤掉了束发的带子，语气有些冷，“在外面洗了个澡，头发还有些湿，你既然不睡，就帮我擦擦吧。”
“是。”素衣回神，到妆台上拿了梳子，扯了条巾子，一边梳，一边帮他擦。
萧北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有多么的幼稚，多么孩子气，只觉得自己是皇帝，不该被自己的妃子忽略，自己的妃子不该和别的男人走那么近，自己应该生气……
他的头发很黑，很浓密，摸起来很舒服，素衣一边擦，一边感叹，女人都未必有那么好的头发，他一个男人竟然有，真是暴殄天物！
梳梳擦擦之间，心里的烦闷和难受淡了很多。
“在哪洗的澡啊？”素衣觉得气氛有些闷，随口扯了个话题。
“你关心这个？”萧北翎似是笑了，“总归不是在花楼里洗的。”
“花楼？”听着好像是……啊，他是以为自己吃醋了！也对，一个男人洗了澡，还换了衣服，还是在别处换洗的，确实让人怀疑，自己竟然莫名其妙地问了这个问题，真是……素衣有些脸红，连着手上的动作都缓慢了起来。
“接着擦啊，你擦得很舒服……”
“你……”干嘛说那么暧昧的话……素衣觉得脸上已经烧起来了。
“是在湖里洗的，衣服是你哥哥的。”萧北翎给出了答案。
“哦。”素衣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也许，自己真的在吃醋，真的很仔细地观察他呢，自己竟然都没意识到……真是越陷越深了啊……
如果男女的情感纠葛也是一场战争的话，自己和萧北翎之间，萧北翎早就占据了制胜点，只等着接收战果，而自己，早就丢盔弃甲，放弃抵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