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席时,泰王府的门口点起了十里长的火烛,红通通的照亮了半个天空。家丁们站成一排提着灯笼燃着火把替宾客们送行。前来道贺的一众官员携着家眷,别过之后各自打道回府。
惜月扶着我上了车,泽皓的亲随俊达就站在车边护卫。我环顾左右,只见泽皓正被几个人簇拥着,带着一脸无奈的微笑听那些人说着什么。我隔着人群冲他微微地笑了笑,便钻进了马车。
窗外的灯火映在碧纱笼上,衬得外面的人和物仿佛是梦中的世界一般。我转过头问惜月:“怎么还不掌灯?”俊达在外面听见,笑着说:“回娘娘的话,自从上次出行后,王爷吩咐马车不用灯火蜡烛,改用夜明珠。”正说着,惜月从后面捧出一个精巧的雕花木箱,打开箱盖,夜明珠便显露出了皎洁的光华。
忆晚抿着嘴笑道:“王爷对娘娘还真是用心。”我摇摇头:“这也太奢侈了。”“难道放在盒子里就不奢侈了,还不如拿出来用呢。”忆晚笑道。惜月轻轻拍了她一下:“你倒是大方得很呐。”
过了一会儿,只听得车把式吆喝的声音,紧接着马车便动了起来。泽皓没有进来,想必是骑马了吧。惜月和忆晚挨着我一左一右坐着,两个人见我闷得无聊,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泰王虽然样子不是很英伟,可远远看着就觉得是个很有魄力的人,小姐你觉得呢?”忆晚眨着眼睛看看我,又看看惜月。
惜月咬了咬唇,低声道:“这话可不能再说了。小姐,泰王府今后我们还是少走动的好。”我好笑道:“这是怎么了?有人得罪你了?”
惜月轻声说道:“小姐,皇上曾经想替你和泰王指婚,只是因为小姐和泰王八字不合这才------若是此事被别有用心的人知道,不晓得会生出怎样的事端来。”
惜月说的话听来仿佛是梦中的呓语,又像是天外传来的闷雷。那个有着温暖笑容和细腻心思的人,有着玩世不恭的微笑和认真严谨的面容的男子,竟然差点成了我的夫君?
当晚泽皓吩咐人过来,说要在这里歇息。泽皓不常过来,侍女们皆以为我不得宠,很是担心。一听到这个消息,都很是高兴,熏香、掌灯、铺床,都各自忙碌起来。
泽皓进来,见一屋子的人忙乱不停,便倚在门上笑道:“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王妃这里很忙啊。”我散着长发,坐在梳妆台前,头也不回地说:“她们都是为你在忙。”梦荷早已预备下热水、香精等物伺候泽皓洗漱。
泽皓知道我的心思,因此不常过来,免得相处尴尬。只是怕府上的人因此轻慢了我,亦是担心宫中发难,他不时会过来住上一两晚。我自在房中安睡,他则住在外间的碧纱笼里。渐渐地,我也习惯了他的存在。有时寂静的夜里,听着他的呼吸声,会觉得很安心,也很温暖。这样的感觉,对于我来说新鲜而特别。有时会好奇,想知道泽皓睡着的样子会是怎么样的,他又在梦些什么。
“玉雪,睡了吗?”我躺在床上望着头顶织锦繁复的幔帐,出神地想着心事,却听到泽皓轻声唤我。
我赶紧支起身应道:“爷,怎么了?”泽皓沉默了一会,才说道:“你见到过四哥了吧?”我一时有些回不了神,只得应了一句:“恩,见过了。”
泽皓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透着一丝无奈:“四哥很优秀。我最尊敬的人,除了父皇,就是四哥。只是现在四哥变得越来越陌生了------”到后来声音渐渐地小了下去。
“爷,人都是会变的。”我又躺下,过了很久都等不到他的回答,我以为他已经睡着了,也准备睡去。泽皓的声音才又重新传来:“至少对你,我是不会变的。”
我从床上起来,只在身上裹了一件长袍,轻轻地走进碧纱笼里。大理石地面传来冰凉与坚硬,让我不由地打了个喷嚏。这一刻很想陪在泽皓身边,这一刻的他,最真实,却也最无助。
在众皇子中,泰王泽炎和泽皓感情最为亲厚,泽炎一直都很疼爱、保护这个弟弟,我不知道他们之间的隔膜是从何而来,却感受到泽皓的无奈和悲哀。泽皓在他的影响之下长大,对于泽皓来说,他是不可替代的亲人和兄长。
泽皓见到我只着单衣出现在他屋里,不由得吃了一惊,赶紧把我抱上床,用被子裹紧我搂在自己怀里,略带责备地说:“你怎么这样就出来了,要是着凉了怎么办?”
“爷,你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件事情呢?”我把被子轻轻地拢了拢,依偎在泽皓的怀里。泽皓沉默着,握着我冰凉的手轻轻地呵气,并不回答。
于是我和他讲小时候因为调皮被先生罚抄的事,和他讲元宵节看花灯的经历,和他讲出嫁前的心情。讲到高兴的时候,泽皓笑着轻轻地蹭我的鼻子,说到难过的事情,他只是紧紧地搂着我。到后来,我在他的怀里沉沉得睡着,而他就这样拥着我,直到一夜过去,东方既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