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珪派出府中亲卫去打听曹家旧闻，另一边府衙那里也有消息传来，曹家长子在堂上拒不承认钱库失窃和自己有关，而府尹手上又没有别的证据，只好暂时关押，让曹家花钱取保。
这本来是官府照律法下判，既然不是无恶不作的恶人，关在牢里也是浪费粮食，花点钱把人接回家去总比呆在牢里强。
这要是换作一般百姓，早就想办法筹钱赎人，可曹家上午接了官府的通知，到下午未时末，府衙都散值了还未见曹家有一丝一毫的动静。
云珪在收拢分析整理各种回报的曹家小道消息时看到这条消息，扬起了半边眉毛，对曹家如此表现实在莫名不解，难道他们不想解救大儿子了吗？这好歹是现任家主吧？
不过很快，云珪的嘴角就微翘了起来，他觉得现在事情突然变得好玩起来了，要是能解开曹家的谜题，就能提高王爷的名声清誉，对将来的政途商路肯定是百利无一害的。
继续整理消息，发现出现次数最多的消息是曹家找了庄宅牙行要出售曹家大宅，另外第二多的消息就是曹家在遣散仆人。
这都卖房子了当然不会再留着那么多的仆人，云珪仔细琢磨了一下，也许曹家没能及时把现任家主赎回是不是实在没有钱了呢？
可再一想，还是不对，倘若关进去的是曹家别的什么人也许晚一两天赎人正常，但现在关进去的是当家人，家不可一日无主，就算无现银了，这么大的家族一些值钱的古玩珍宝应该有吧，随便拿几件换点钱不就把人赎出来了么？这曹家还是里里外外透着诡异劲。
云珪迅速的整理着手中的信息，有用的没用的分类，在有用的这一类里大部分是有关现状的，少部分旧闻也仅限于鸿运钱庄的一些旧事，有关曹家家事的有价值的旧闻完全没有。
云珪脸上的笑意加深，他发现了曹家奇特的地方，他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把摊了一桌的各种纸片收拢放好，随即步出房门履行自己的职责。
汝王没在府里，今天是他巡铺的日子，吃过午饭他就带上瑶姬外出了，所到之处耳朵里听到的都是民众对鸿运钱庄的各种讨论和说法，当与自己铺子的掌柜交谈时，掌柜们也都会打听情况。
汝王让掌柜们不要担心，曹家鸿运钱庄就算真的垮了，也没那么胆子欠着王府的钱不还，现在离明年还有段日子，他保证事情一定会尽快解决。
歆香馆茶楼，瑶姬仍然是瞩目的对象，只是不再有人刻意的送上礼物，而是远远打量欣赏。
现在关于汝王流连女色的传闻渐退，但人们心里已经形成思维定势，连最好的歌姬都能送人，那这个最美的舞姬不也同样是炫耀的玩具，没有丝毫的投资价值。
这样，那些唯利是图的商人们就出现得少了，另想攀上汝王的渠道去了。
瑶姬丝毫不在意外人对她态度的转变，她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她乖乖的做一个玩具，只求不要哪一天王爷突然把她送人。
汝王在楼下跟茶馆掌柜谈过话，照例上楼喝茶歇脚。茶客们见王爷上来，立刻纷纷打开话匣子，评论起鸿运钱庄的事，有些胆大的干脆就直接叫汝王殿下说两句，一下就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汝王身上。
汝王也不扫大家的兴，他知道民众现在迫切想知道官家的想法，但他掌握的东西不比府尹多多少，于是他先前怎么跟自家掌柜说的又在这里跟茶客们讲了一遍。
汝王爷不从政，这个百姓都知道，但汝王爷的身份又让百姓们同时都认为汝王爷代表官家，因此汝王的这番其实没有任何保证性的话还是让在场众人增强了等待的信心。
喝罢了茶，歇够了脚，今天公事了结，汝王取道回程。
进了府门，云大管家迎上前来，瑶姬向汝王施了一礼，自行回茹薏园。
“敬风，是不是有什么消息？”汝王前头走，话却是对跟在身后的云大管家说的。对自小陪伴长大的云珪，汝王也是很了解的，只消看一眼对方的眼神动作就知道对方此刻在想什么。
“回王爷，发现了有意思的东西。”走在后面的云珪表情淡定语气平静。
汝王微微转了转脸看了一下身后的云珪，脸上挂上了淡淡笑意，他听出了云珪平静语调下的上扬尾音，这表示他的确有所发现。
两人不再说话，回到安福轩，汝王先穿过正殿来到后面东配殿的卧房梳洗更衣，一切完毕云珪把王爷领到西配殿书房谈话。
“发现什么了，现在说吧。”汝王端着小厮送来的茶水，一边用茶盖拨着杯中茶叶，一边等着云珪报告。
“今天回报的消息里没有关于曹家家事的旧闻，百姓们只对曹家兄弟争家产的事有所耳闻。”
“嗯？这表示什么？”
“这表示百姓们对曹家更久以前的旧闻一无所知，不然他们一定会在谈话中无意识的说出来，而回报的各种消息里只有家产之争并无其他。”
“我们上午才去过曹家。”汝王话里有话。
“是的，曹家上下没有看到老仆，年龄最大的不过是中年。”
“也许嫌弃老人手脚不灵活都辞退了呢？”
“就算如此，曹家在京城几十年，不可能一路顺遂到今天就只有家产之争被人谈笑，大户人家的家长里短可是市井百姓最好的谈资内容，只要是发生过的事，年代隔得再久都有机会被人重新提起。”
“所以……”汝王端着杯子斜望桌对面的云珪，脸上似笑非笑。
“所以曹家一定有古怪。”云珪一本正经的回望汝王，眼里含笑。
“可是不知道钱库那里今晚还有没有衙役看守。”
云珪抖抖袖子，“根据线报，府衙已经撤了钱库的看守。”
“那么今晚就再辛苦敬风一趟了。”
云珪微笑抱拳欠身，“应该的。”
云珪先行退下，汝王继续在书房里看书，直到下人来请他回去吃饭。
吃饭时，云珪一直没来东配殿，丽娘看汝王神色正常，猜到恐怕又是打发了云珪去做什么事。
饭后伺候了汝王洗漱，把今夜侍寝的歌舞姬送入汝王卧房，又里外收拾了一下，丽娘也回自己屋休息去了。
不过，在睡觉前，还是例行的把今天发生的事写下来封进蜡丸里。
当夜，亥时末子时初，一身夜行打扮的云珪再度出发，悄然摸进曹家大宅，沿屋顶直奔钱库所在位置。
一路上，云珪还特意拐去各房看了看，老夫人、老二和老三的院落都是黑灯瞎火，老大院落正屋明亮，隐约传来妇人哭声。
云珪故意绕路是有意图的，他一路行去，埋伏在曹家的亲卫逐一跃出跟随，当最后来到钱库院子时，藏在曹家的五名亲卫都跟在了云珪身后。
上次来还是灯火通明的钱库天井今晚已经是漆黑一片，一盏灯都没有，偏偏因为天气要变的缘故，天上云层很厚，更无一丝月光，唯一的光源就是他们从屋顶上过来时，从院前游廊下顺手摘下的一个灯笼。
月黑风高，四下无人，正是办事的好时候。
云珪从怀里取出一个布卷包，在手心里摊开，里面是各种开锁工具，三把精铁挂锁在云珪的摆弄下被一一打开取下，四名亲卫上前合力推开门板。
在这漆黑的室内一个灯笼的光亮明显不够，亲卫们又出去弄来几个灯笼，这才勉强让钱库里有了一点亮度，虽然白天汝王已经仔细打量观察后确定没有密道暗门，云珪还是要求亲卫们再查看一遍，一个角落都不要放过。
亲卫们打着灯笼把角角落落都摸了个遍，还有人趴在地上去摸架子底部的墙壁和地面，结果一无所获，终于确认这里面的确是没有机关，遂全部退出一切还原。
云珪的想法和汝王一样，那么多钱不可能眨眼工夫消失，老大和老三争家产打得厉害，老大也不可能背着老三在短短两天时间里把库里的钱全部无声无息的转移，其中一定有问题。
六人继续在天井里沿着墙壁转圈找线索，汝王看过的地方云珪都找了一遍，脚下地面的脚感告诉他地砖没有问题，严丝合缝，没有哪里有老化松动的迹象，可见曹家平时对钱库的养护很用心。
云珪觉得纳闷，直觉告诉他这里一定有秘密。
回身看看笼罩在夜色中的钱库，云珪拿过一名亲卫手上的灯笼，独自一人绕着钱库转起圈来。
钱库后面也无异常，为了防盗，这后面一棵树都没种，库房后墙与围墙之间的宽度可容六七个人并列，这就叫一般的贼人无法背着沉重的钱袋从屋顶跃上墙头，除非是高手，可就算是江湖有名的神偷也没法把库房偷个精光啊。
云珪拎着灯笼在库房后面来回地走，琢磨一个又一个的可能性，想像要是自己会怎样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把钱转移。
想来想去，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地道，因为那么多的钱箱是不可能大摇大摆的经院门送走的，只有地下才有可能。
一想到这个可能，云珪专注的搜寻着地面，还真让他发现了不一样的地方。
在库房前面搜寻时，中间大块地面都是普通的刻花地砖，只有墙面下面是排水沟。而这库房后面，排水沟宽了很多，而且是处于中间大部分的位置，两面墙下则是普通地砖，和前面的布局完全相反。
排水沟上的镂空盖板宽度和前面一样，本来排水沟的宽度和盖板相当，而这后方排水沟的宽度等于五块盖板，是相当宽的排水沟。
云珪的疑惑更深，京城又不是多雨的地方，普通宽度的排水沟就足矣，何需这么宽的排水沟。
云珪蹲下身，用手丈量起排水沟的确切宽度，下意识的想到这么宽的沟，如果挖得够深，下个人都没问题。
灵感就是这样让人苦寻不着却又总是会不经意间的跳出来，云珪猛然间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这么宽的排水沟，不但方便下人，更比钱箱宽。
云珪嚯的站起身，再度来回走上几趟，边走边用脚跺脚下的地面。当这样走了两趟后，终于让他找到了一处比较异常的地方。
在库房后墙正中稍偏右的地方，有一处盖板有微微地松动，如果不是这么使劲跺地还发现不了。
云珪赶紧叫来所有亲卫，集合大家手上的灯笼照亮脚下的这块地方，用手一寸寸的探摸，检查有没有机关。
谁知一查就有收获，盖板上的那层浮土是松散的，在这基本上不会有人行走的后墙、在寒冬腊月的天气下理应冻得硬梆梆的地面居然会有一层用手就能轻易拂去的浮土。
这个意外的发现让大家惊喜不已，一起飞快的把这一小块地面上的所有尘土全部清理干净，等石质盖板完全显露出来后再用手指去抠松动的那块缝隙。
云珪再次掏出怀里的开锁工具，这些细小的小东西轻松的就将缝隙里的浮土都掏了出来，一名亲卫将手指抠进盖板的刻花花纹里，使劲一提，这块盖板就完全提了起来。
起出了一块盖板，剩下的四块也好起了，全部都取了出来放到墙下。为了验看是全部的盖板都这么轻易好搬还是只有这五块盖板这么轻松，云珪还要求把两边的盖板都一起搬开试试，结果那两边的盖板都被冻得硬硬的，在没有工具的情况下，单凭人力要是强来铁定磨破手掌皮肉。
云珪拿着灯笼放下沟里照了照，发现是排水沟不假，底部有少量积水形成的冻冰，除此之外又看不出还有什么疑点了。
“难道真的只是排水沟？”云珪自言自语嘀咕了一句，真是自己判断错误？
“统领，属下觉得这可不是一般的排水沟。”蹲在云珪身边的一名亲卫眼里闪着亮光，指着对面那边的沟墙下方，“有暗门。”
经这提醒大家又动了起来，云珪提着灯笼给光，一个亲卫跳下排水沟，在沟墙中间部位一番摸索后找到了暗门把手所在，是一个向里凹的凹口，手指抠住发力一扳，就听黑夜里一声轻微的“嘎吱”，一块薄薄的石质门板就这么向外倒来。
见暗门打开，其他亲卫也纷纷跳下沟里，两边扶着，把这找了一晚上的主角儿放倒到位。
门板放倒后就与对面的沟墙相接形成一座桥，漆黑的暗道口敞在了六人面前。云珪跳下去观察了一下，并不着急走，而是让人先把扔在上面墙下的排水沟盖板重新复位，伪装无人来过，六人这才弯着腰走进暗道。
暗道全黑，空气沉闷，就两人多点的宽，人在里面直不起腰，不想磕着脑袋就只能低头弯腰，所幸没有岔路，就是一条道在黑暗中延伸。
走在里面的六人只知道暗道口的方向是钱库的背面，也就是说这条暗道是往曹家大宅后墙的方位挖的，进去之后是向下的斜坡，不陡，却很长，也不知走了多久，一直紧张的膝盖才渐渐的放松下来。
因为弯着腰，灯笼提不起来只能放在脚边拎着走，这倒是方便了云珪观察地面情况，他发现地面有很多明显的轮辙印，辙印深浅不一，恐怕留下的时间也是有长有短。
一路前行，脚下高高低低又弯弯曲曲，六人都觉腰酸脖子疼得厉害，就在万分期盼着赶紧到头时，走在最前头的云珪迎面撞到了一堵土墙，队伍终于停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