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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携凶入府

魂断少梁的公子卬,成为了继公叔痤之后,又一个被水爷和秦军折磨得疑似患上抑郁症的患者。

自他率领魏军残兵仓惶撤至“汾阴”大营,很长时间里都惊魂未定、竭斯底里、疑神疑鬼。他整日萎在汾阴的豪华帅帐中,少梁战场上的种种诡异、恶魔般的秦军、魏武卒的惨状不时浮现于他眼前,使他间歇性的抓狂,不是摔了杯盏,就是砍了木案,令他身边的人也一起得了“失心疯”。每天夜里,他也总要等到各路斥候回到大营,亲口向他汇报了“秦军并未渡河追来”的消息,才能勉强躺到榻上,然后失眠到天亮……

整整二个月,天天如此。

可怜呐。

二个月后的一天听东路斥候来报,秦国在函谷关加派了驻兵、加强了防御,公子卬这才敢相信秦军并无后续的“诡谋”和追来之意,才稍稍心安了些。

回到安邑,他又觉得所有安邑人民看他的眼光都变了。从崇拜变成了鄙视。这加深了他的抑郁症状。

少梁一战,具有绝对兵力和战力优势的魏军,却最终令人匪夷所思的败退回大河东岸,魏国朝堂和人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而且听说两万的极品精兵“魏武卒”,回国仅剩下三千,举国哗然。

可怜的魏王弟、王室贵公子魏卬,内心承担着多么大的压力呵……如果他没有一个心疼自己的哥哥,也就是魏王,以他本人的名士气节,说不定已经“自裁以谢社稷国人”了。

当公子卬跌跌撞撞的步入王宫大殿,蹒跚行至王座前,带泪的杏眼扫得一眼满朝文武和座上的魏王,一声悲怆无比的“王兄!”一出口,立马哐呛一声拔出佩剑就向着自己的脖子抹去!好在太庙令魏林眼疾手快,一个箭步跨上去手抓剑刃,口呼“公子不可如此自责!”那魏林右手掌淋淋而下的鲜血,立即就带出了朝堂之上的一片惊呼附和之声……

于是根本轮不上悲伤噎泣的公子再说一句话,魏王已几步冲下王座抚着自己王弟的肩头,一边问候了老秦公的祖宗十八代,又一边耐心地劝慰自己的王弟切不可如此冲动,都怪那秦人狡猾蛮横不能怪魏军,请王弟务必留得自己的青春生命以更好的报效国家。

待公子卬情绪稍稍平复,魏王又立即了颁布了王命,公子卬为国鞠躬尽瘁,赏千金,并赐“代王监斩权”,代表魏王亲自去监督对那些犯了“失帅大罪”的二千多主帅侍卫的军法处置。

公子卬领命,出殿时瞟了瞟庞涓……上将军脸色波澜不惊,却更令公子心悸。

当两千多个主帅侍卫的脑袋,在安邑南门外“噗通”“噗通”一个个的掉在地上,也如同大锤一下下的砸在公子卬的心上……他的杏仁眼里又流出了眼泪,不知道是为了可怜的侍卫们,还是为了可怜的公叔痤,抑或是为了自己……本来他恨透了公叔痤的“无能”,之前也下定决心回到安邑后,要狠狠地把公叔痤参上一本,但随着一个个侍卫脑袋的掉地,他突然又想明白了一个问题。

接下来,公子卬再次单独觐见王兄复命时,已恢复了常态。王兄问及少梁一战的情况,他如实禀报了秦军的足智多谋和勇敢善战,但对公叔痤的“无能”只字未提,甚至还夸奖了老丞相身先士卒打赢了第二场车战,最后被秦军决死队突击时也临危不惧,不失大魏栋梁之风范……魏王点点头,赞扬了王弟面对凶悍狡猾的秦人,最大可能地保住了魏军的有生力量,在主帅被俘的情况下也老谋沉稳,及时收兵回岸,足见胸怀大才。此次少梁一战,“以相换君”,居功至伟——此时老秦公已薨的消息也已传到了安邑。

虽然有了王兄的安慰,可公子卬回到安邑后抑郁症症状也丝毫未得缓解,看来少梁一战必将成为他生命中永远的噩梦。而监斩那天过后,他回到府中就更是坐卧不安……为什么呢?

这少梁战败,公叔痤一被俘,以后的魏国庙堂该如何变化?

自己再怎么不待见公叔痤,可那老丞相和自己同师同门,终归都是西河派的啊!现在他一被俘,自己在这一次少梁之战也未取得完胜大功,今后以己之力对抗那武功日益显赫的庞涓,可是对手?你看那庞涓在朝上,目光是多么的嚣张啊?

于是日日抑郁,夜夜哀伤,睡不着觉,吃不下饭……又由抑郁症导致了厌食症,天天对着府中厨堂送来的鲍鱼熊掌破口大骂,摔盏砸鼎,骇得公子府中的厨师们几欲胆裂而亡。

主上得了厌食症不吃饭,大厨送啥去都说他娘的是猪食,这还不让公子府上下一干人等急得手足无措?夫人也整天愁容满面,终于焦急地吩咐,赶紧让魏唬到西河风请大厨啊!

魏唬从公羊总执事房里刚走,黑水就冲进去一拜到地:“大人呐,明天让我带着大厨们去吧!”

公羊总执事说呵呵,黑水兄弟你都听见了?可这事,大厨们去办就是了,以你现在如此高贵的身份去干啥?

黑水道:嗳,公羊大人呐,我黑水天生就是个劳碌命,一天都闲不住,现在你把我囚在这小院子里当金丝雀,可不是要了我的卿卿小命么?再说此事关系重大,我不去给厨子们指导着,要是他们作出来的新菜质量不过关惹得公子不高兴,咋整啊?你这西河风还开不开啊?总之预言兑现时间也还早,您就让我去公子府活动活动筋骨啊。

公羊大人一听有道理,得得得,你去吧,不过务必注意隐藏好“陈水”的身份。

公羊谨立即唤来老屠一番叮咛安排。老屠和黑水回到后院,又亲自选拨了三名手艺精湛的大厨,和两名手脚麻利的役者,和黑水一起组成了牛掰的“公子府六人组”。

黑水又和采买执事老段说好,一旦“公子府六人组”需要任何东西,要赶紧差人送来。待大家分头去作准备之时,黑水回到了自己在柴房的卧室。

心急火燎地从榻下摸出那把铜匕,刚想揣入怀里,黑水却突然停住了!反复摸索着那匕鞘,他思索:这战场上用的玩意儿,带得进去么?那守备如此森严的公子府,入府不搜身?就算带进去了,你想效那专诸刺王僚?那公子卬不爱吃鱼炙又杂整?

正自想着,老屠又在门外喊。

黑水放回铜匕走出去问啥事?老屠就抓着黑水的手,叨叨的说这次“公子府六人组”去为大魏国的全民偶像、尊贵的公子服务,拜托水爷一定要拿出垫箱底的绝技,继续发扬“菜不惊人死不休”的伟大“琢磨”精神,一定要把公子的厌食症用绝食珍馐给治好喽,务必别砸了西河风大厨堂的牌子呀,务必要再为西河风大厨堂增光添彩,希望可就寄托在你水爷身上了……黑水说当然当然,怎敢辜负公羊大人和屠爷的嘱托呀……最后老屠又问,明天去的各类工具和食材也准备得差不多了,水爷你还有啥其他需要的东西不?

黑水思忖片刻,闷闷地说,好像还差一把趁手的俎上用的家伙什啊……

老屠一听二话不说,拉着黑水就往他所住的“执管总院”里走。

两人进了老屠住的房间,老屠立即转身就把门关上,黑水看着他神神秘秘地在自己房间里一角,掀起一块地砖,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布包来。

我晕,如此神秘兮兮的,老屠,这是要传我天下绝世神兵啊?

果然,老屠捧着那物事,一副膜拜不已的神色,抬头又庄重地盯着黑水,严肃地说:水爷,此乃我屠家数代传下的厨堂中圣器,现在就交给你啦,从此,一统厨行江湖、拯救宇宙世界……哦不,听错了,现在就交给你啦,希望你带着它,能圆满地完成此次公羊大人交办的任务啊。

黑水心里一惊,也一脸神圣的接过那布包,揭开一看,哇!

……

第二天一早,黑水又换上了那一身西河风的执事服,变了发型和造型,立即又成为了西河风里一名干练的“执事大人”。不是熟人仔细看,还真看不出这就是那个在论战上名动安邑的“陈水”。黑水一挥手,身后的大厨和役者就挑筐担篾跟在他身后,“公子府六人组”雄赳赳地向着公子府而去。

到了公子府外,魏唬早在府门处一副翘首企盼的模样,看来已等了片刻。魏唬一见黑水等人,焦急的脸色才稍减,挥手高叫道:“几位厨爷赶紧些啊!可急死我啦!”公子卬几天没正经吃过一顿饭了,府上的大厨师被厨堂执事抽得浑身是伤几乎不能继续干活了,再这么下去估计就该出人命了,他能不急么?

到了府门处,几名甲士立即围了上来,果然,要搜身!

魏唬走上来对着黑水边作揖边笑道:“府规如此,执事大人原谅则个。”

黑水也回礼笑道:“正当如此,魏大人何必对我等几位下人如此客气。”

“嗨,西河风的菜品名冠安邑、艳绝天下,这位执事大人和几位厨爷可不能过于自谦掉了身份!敢问执事大人如何称呼?”这魏唬,虽是堂堂公子府的家老还知道求人办事、就该对人客气,还不算是那势利跋扈的小人,看来处世颇为圆润懂事。有此等见识者,也难免公羊谨大人和他如此熟络了。

黑水又彬彬有礼地回道:“鄙人西河风后院执事阿黑,请魏大人多多关照!”他又给自己换了个马甲,阿黑。

甲士们安保职责在身,却没那么客气,只冷着脸细细地摸遍了黑水等人的全身上下,没问题,然后又开始细细地查看众人挑担着的篾筐。

在那装着一应厨堂工具的篾筐里,一名甲士拿起一样物事瞬间就变了脸色:“如此凶器,怎能入府?”

黑水淡然道:“没有刀俎,如何作得菜来?”

“府中厨堂什么没有,需要带么?”

黑水道:“此物乃西河风大厨堂总执事屠爷家传之物,而我西河风诸多新创菜品离了此物,精湛的刀工便不能发挥到十分,做出的菜品又怎能令尝遍天下美食的公子满意?”

魏唬一听赶紧走上前来,拿起那物事握住木柄拔出鞘来看了一眼,旋即哈哈一笑:“哈哈,说得也是,只怕府上的家伙什西河风的厨爷们也用不趁手,这也就是一普通的厨堂物事而已嘛,我看还是赶紧放行罢!”

甲士一听也不再坚持,并不是因为看在魏唬是家老的面上,而是因为那物事,看上去根本就是一把厨堂中常用的、再普通不过的——

木鞘菜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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