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后,老薛被家里婆娘指挥着去客房收拾床铺。刚刚把夏当归睡过的床单叠起来,就发现棉絮下压着几张百元大钞。
钱?!
老薛惊得倒退一步,伸出的手完全不敢拿那少说也有七八张的人民币。
“孩儿她奶,过来,快过来!”他在房间正中央原地打转,等媳妇儿搓着手进来,才指着那钱慌张道,“你看这、这、这钱,那俩孩子留的?”
女人“啊”地叫了声,倒吸一口气眼睛瞪得大,“城里人过一夜还给住宿费?那么多?!”她吞了口唾沫,小心地拿起来大概数了数,没个一千也有八百的样子,“老头啊,会不会是他们忘了?”
老薛想了想摇摇头,“塞在床单下头呢,不太可能,”他脸上突然升起一丝兴奋,但随即又变得犹豫,“咱们也联系不上人家,不如收了给阿伟买点补品?”
女人刚想否定老薛的念头,可一说到儿子,她就沉默了。
如果不是每月有医疗补贴,阿伟早就……可到底还是不够的,他们夫妻俩只靠着一间小小的便利店,以后俩娃娃都得上学,处处要用钱。
“收了吧……许是人家觉得……孩子可怜,刻意留的。”女人低低道,抬头看了一眼在外屋玩得不亦乐乎的两个孙女。
其实,唐景枫并不是为丫儿和花儿留的。
不管怎么说,他感谢薛祈伟当年一枪救下夏当归,尽管是用她父亲的一条命,和他自己的……一条命吧。看夏当归的态度,对薛祈伟也是抱歉万分,而唐景枫没有别的可以做,钱虽然俗,但却是薛家现在最受用的东西了。
他有银行卡,但禾县似乎也没见银行,唐景枫又怕两人不会用,最后还是干脆留了身上仅有的现金。
这就是为什么,他让夏当归把早饭吃饱的原因。
因为他只有几个钢镚儿够给她在回程路上买个馒头了!
到达崎县不算晚,正是晌午光景。县医院又在镇上,所以唐景枫和夏当归很快就找到了地方。
夏当归本以为唐景枫至少会说两人是邵三的朋友,来医院探望腿部骨折的邵三母亲,却没想到他特别直接,竟强调自己是警务人员,吓得小护士丢下便当盒就给他们引路了。
夏当归瞥一眼两荤一素的便当,然后面无表情地跟了上去。
进门的时候,邵三的父亲邵德根正在给床上的病人喂饭,而那个病人就是邵三的母亲杨丙芳。
夏当归倒是怔了怔,杨丙芳不仅腿上绑了石膏,连两只手臂都吊在脖子上动弹不得,看来那一跤摔得不轻。
不过,她怔忡的却不是这个。
她看到邵德根手里的不锈钢饭盒在窗外阳光的折射下熠熠生辉,她看到这个半百男人捏着调羹的指头粗糙干燥,她看到那饭是最简单的蛋炒饭,但似乎很好吃。
床上的女人头发花白,照年龄推算她应该五十岁左右,可看起来却跟七十岁没差别,大概是终年辛苦,时光的印迹就更深些。
如果不是来查案,夏当归忽然不想打破这一室温馨。
“你们是……”杨丙芳的病床正对着门,看到唐景枫和夏当归这两个陌生人进来有些疑惑。
虽然口音比较重,而且说的还是带有碣阳风味的普通话,但唐景枫还是勉强能听懂。
“抱歉,我们是——”
“我们是邵三在海城的朋友,他工作太忙了,正好我们经过崎县,就代他来看看你们。”夏当归很认真道,语气也尽量平静,毕竟她不怎么说过谎。
唐景枫一愣,转头盯着那只死死揪着他衣服下摆的白皙手掌,目光若有所思。
夏当归说过,她的名字是爷爷还是奶奶起的,那么在她初具记忆能力时,她的祖父母应该就是五十岁上下的年纪,所以如此看来,她内心对这个年龄层的年老者,有着本能的心疼和宽容。
唐景枫开始感激自己的犯罪心理学,即便用的地方有点不太正常。
“邵三?”邵德根放下饭盒奇怪问道,须臾眼睛一亮,“啊,你们是说小光吗?”
夏当归这才反应过来,邵三是HT对其的特殊称呼,他该有自己的名字。
“是的,他在我们朋友几个里面年龄排行第三,所以平时就邵三邵三的叫了,”唐景枫编起故事来也是一套接着一套,“这不半路才接到他的电话,也没买什么东西就空手来了。”
夏当归瞥他,后者面不改色心不跳。
“哪要买什么东西啊!快坐快坐!”杨丙芳高兴的不得了,虽然躺在床上没法起身,还是示意两人坐,“麻烦你们了真的是,小光好吗?我住院后就没再跟他联系过了。”
邵德根把椅子搬好,搓着手站在一边反而不坐了,看他开心的样儿,估计是激动坏了。
把自己定位成邵三的朋友之后,唐景枫跟夏当归也不好意思再开门见山调查。而且身前的两个老人显然心思单纯,对他们的身份半点怀疑也没有,不停地问小光,也就是邵三这些日子在海城怎么样,生活好不好工作好不好,有没有谈恋爱什么时候回家,甚至到最后竟问起夏当归和自家儿子是什么关系。
唐景枫回答地脸都黑了。
大概过了二十来分钟,在唐景枫不懈努力下,话题终于步上正轨。
“小光其实在我们哥儿几个里头工作最是好,而且很努力,听说他很早就出来打拼了?”唐景枫抛了话头,而对于老人来说,这个话头就是打开话匣子的钥匙。
毕竟没有几个老人在回忆往昔时不会滔滔不绝。
“是啊,我儿子……可苦了……”病床上的杨丙芳显然更爱说话,或者说,女人总是叽叽喳喳的。
想到这里唐景枫看了眼夏当归,似乎在再次确认一下她的性别。
而对面,杨丙芳的回忆正式开始了。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