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素手亦回春
待一切准备好的时候,已是半夜。
卿君打量着刚打出来的手术用具,轻轻蹙眉,时间太短,器械过于古怪精密,终是不合心意。但也算是尽了力,虽是粗糙了些,应该还能用,便小心翼翼的一一夹起消毒。
“这是手术刀、手术剪,还有血管钳、持针钳……”
帐中除了紫英和紫落,其他人都被赶了出去。虽不想留人,但卿君需要一个助手,更何况过了今晚哪怕没见到,别人也该知道自己懂医术,没有了遮遮掩掩的必要,他们想知道,总会有很多方法。怀疑就怀疑好了,卿君微叹了口气,无论如何,白莺是一定要救,算是她欠她的。于是不再多想,注意力集中起来。“一会儿我要什么紫英就在一边递给我,用过一遍的紫落立马用黄酒和烛火消毒,记得要快。”
“小姐,这……”场面太过震撼,饶是紫英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四周矗立着近十面铜镜,被调整好角度后,经过多次反射,帐中有如白昼。
“无关的就不要多问,”卿君重新检查了一遍衣服手套,见没有什么疏漏,调整了一下光圈,准备开始。
白莺已被弄昏,没有麻药,卿君只能采取最原始的方法。白布遮住她的上半身,下面也已被清洗干净粗略的消过毒。拿起组织钳的瞬间,紫英二人发现,旁边的人整个就变了。
本是宛若静兔的纯净,带着一丝不谙世事的遗世孤独,清扬少女与一般大家闺秀别无他样,而今,她拿起托盘上那把类似剪刀的东西,眼中再无其他。侧面看去,白布包住秀发口鼻,惟留一双眸子,说不出的认真。这一刻,她脸上的表情已是超出年龄与时空的限制,手上动作干净准确,不带丝毫犹豫。
像是练就了多少年,做过多少遍,从容而严谨。
“止血钳。”
“啊?……啊!”紫英楞了一下,忙把手边的小剪递过去,一低头,正看见白莺下*体漫出的鲜血,浸染了卿君整个猪皮手套,红的白的黄的,腥味儿刺鼻。霎时觉出一团苦水从胃部蔓延过嗓子眼,差点儿就吐了出来。
“还愣着干什么?快消毒。”卿君一边将填充在阴*道的大量血液止住,一边将早就备好的简易血袋架空,替白莺输血。在这样的条件下,根本不可能测出白莺的血型,卿君只能在上午准备的时候抽了其他数人的血清,滴在油纸上看凝集结果,以此来判定谁的血液可以用来输血。
本就不是什么大手术,照白莺的状况,应是阴*道大面积撕裂,粘膜受损,从而导致的抽搐和窒息,现在唯一救她的办法便是止血缝合。比起前世做过的大型手术,算是简单的。
卿君上一世出生在医生世家,父母皆是当地很有名的法医,她十四岁时随父母外出发生车祸,坠崖瞬间是父亲将她托出车外这才保全了一命。亲眼见证父母死在自己面前的卿君堪堪经过两年的心理治疗才终于走出阴影,却无意中得知了自己双亲死亡的真相。
钟斯跃,那个害她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卿君小心翼翼的收集着关于他的一切,想着所有报仇的可能。
她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儿,无权无势,然而一旦决定了什么,却任是谁都劝不回来。卿君用了五年时间读完了中西医全部课程,后凭借优异的成绩机缘安排下成了钟斯跃的家庭医生,三年间才收齐了全部证据,于自杀的前一天终将他送上法庭。
短短二十四年,养成了她不悲不喜的性子,异世图存,一身医术,千年见识,便是她立身的根本。只此之外,她依旧一无所有。
靇铎此时的心情有些复杂。
她没有看他,而他的目光却一直都未移开,恍惚间卿君葱白的手指捏住细线两端,随后指背下压,指腹穿线顺势右手翻转,而后迅速打结。
那般认真。
靇铎坐在宫中,呈现在眼前的幻境愈发不真实起来。他的指尖慢慢覆上自己的左胸,那里有些奇怪,这一刻靇铎甚至可以肯定,他做错了什么。而与此同时,在人间靇铎的分影做起同样的动作,眼角跟着迷惘起来。
这样的卿君,真的很美。
……
终于缝合完毕,已是过了近三个时辰。卿君倚在床边,从凌晨经历过那场杀戮起,精神便一直都没有放松下来。帐中混合着浓重的血腥,卿君抵住太阳穴,想止住一拨又一拨的昏眩感。手术后的疲惫,通身毛孔舒展,像一场酣畅淋漓的发泄,而那口郁结在胸中的浊气也终于散尽了。
天微微有些亮了,东方的天空一抹青灰由南至北横亘,夜陌琛静静地立在帐子外,随行的是两个军医,周围是三三两两等待的火把,脸上的焦躁已被时间磨尽,许是在期待着什么。
帐子终被掀了起来,先是紫落快速跑了出去,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紫英惨白的一张脸也露了出来。
“怎么了?”
“王……呕………”紫英还是没有忍住,抱着旁边的木桩便吐了出来,撕心裂肺的呕吐声回荡在整个夜空,像是要把心肝肺全吐出来一般。她杀过很多人,也见证过太多死亡,然而今天的一幕,却仍然轻易便颠覆了她多年的认知。却怎的也想不通,那样柔静的女子,是以怎样的心性从活人体内掏出缝住一团团血肉,却始终面不改色?
夜陌琛皱着眉,终是等不及,便带人进了帐子。那锃亮的帐中是又一片天地,卿君静静伏在床边,眉微微蹙着,而白莺躺在床上,呼吸很平稳,一切完好。旁边的桌子上大团浸了血的棉布与台下两盆血水正昭示着让紫英二人吐成那般的原因。
夜陌琛悄悄走过去,才发现卿君只是太累,睡着了而以,只得轻轻将她抱上榻子,这才示意军医去查看白莺的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