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生死两苍茫
白莺见自己被发现了，吐吐舌头，也便不再躲，匆匆进门。
卿君关上门，重新在床头坐下，将问题慢慢捋开。十三四岁的年纪，看起来冒冒失失，应该不会想太多，贴身丫头，虽最容易发现破绽，却也是最好的询问对象。
“我……父亲的遗体现在在哪儿？”卿君调了下思路，决定先把话匣子打开。白莺显然是很伤心的，话刚问完，便已见她红了眼圈，哽咽起来，“白，白管家让人先搭了灵堂抬过去，等小姐你出来……小姐，你快去看看吧，三姨娘已经开始闹着要分家了，太子殿下被秋公公叫回了宫，白管家根本管不住……”
卿君沉吟片刻，父亲已不在，重生醒来时也没有看见母亲的身影，说明她很有可能早就没有了娘亲。将军家的小姐，自今日之后可能连生活全部都要改变，即便是装作失忆，也应该没有人能再怀疑了。
“小姐，你别伤心，这才刚醒过来，要是你也……莺儿该怎么办啊！”见她低着头不说话，白莺怕是自己又令她伤了心，忙跑过来安慰，也顾不得自己哭了。
“我没事，你先别哭。”卿君一直都不是很喜欢哭哭啼啼的人，看起来太过软弱，只得找了一方帕子给她，“擦干眼泪，我还有事要问你……我是谁？”
“小，小姐！”
“别急……我刚才，不知道被谁推了一下，脑子里有点儿乱。”卿君盯着她的眼睛，见里面只有惊讶而没有怀疑，才放下心来。“你知道，现在家里没人撑着，爹爹的葬礼总得有人主持，我一时半会儿可能还想不起来。”
“是三姨太！刚才就是三姨太推的小姐！”白莺立即便相信了，脸上也变得愤愤的。“小姐，要请太医看看吗？”
“大夫就算了，现在府里太乱，你大概跟我说说就行，先告诉我，我是谁，叫什么？”卿君见她说偏了，也不急，只是慢慢引导，根本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
“小姐是老爷的女儿白卿君啊，老爷是西昱的将军，最疼小姐的。”
卿君一下子就愣住了。
白卿君。
甚至忘了自己还要问什么，卿君的脑子里有了瞬间的停顿，唯有这三个字，一直环绕。
除了多出的姓氏，连名字都是一样的。
这算是，巧合？
卿君是姓卿，记得很小的时候，父母曾跟她说过，一个“君”字，便是取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之意，希望她长大能嫁个好男人。只是随着事情的发生，十四岁情窦初开的年纪，卿君的世界里便仅剩了报仇的念头，哪还有什么别的心思。却不想穿到了一个同样名字的人的身体里，也不知她的父母在取名的时候，又倾注了怎样的愿望。
“那，我又为什么会自杀？”几个念头也只是停留了很短的时间，卿君便不再追究，毕竟，那个卿君已经去了，现在留在她身体力的是自己。“你说推我的那个三姨娘又是怎么回事？”
“小姐，我……”白莺看起来有些为难，像是惧怕着什么，眼神躲躲闪闪。
“别担心，我不会说出去，你也不要告诉别人我失忆了，就没有人会知道。”
终于，在白莺战战兢兢含含糊糊的描述中，卿君终于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以及，白将军的死因。
“小姐，莺儿觉得这真的不怪你，都是那些奴才乱嚼舌头根子。谁说季家败了是因为小姐的缘故，那呆子不分好歹，硬说是太子殿下陷害的他……还有三姨娘，明明是季伯颜那呆子通敌叛国带着北斡来打咱们，还害得老爷去打仗，老爷……”
白莺的描述前颠后倒，杂乱而没有条理，便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也带着浓重的主观色彩，真不知道这样天真的性子是怎么在偌大的府里活下来的。
不知是真是假，尽管乱糟糟一团，但却不妨碍卿君从中抽取自己想要的东西。
才子佳人的故事。
那时十五岁的白卿君与兵部侍郎之子季伯颜相恋，男才女貌，本该有个圆满的结局，谁知等来的却是季家遭到陷害最终抄家灭门。
而此时天家下聘，棒打鸳鸯。帝赐婚太子扶辙。本是上月十五该嫁，却不想又生生出了事端。北斡强以边防驻军被袭为借口打了过来，三十万大军压境，势如破竹。
和西昱边境被毁一同传来的却传来北斡参军是季伯颜的消息。
千夫所指。
任是谁都能看出来的季家遭难的真正原因，也随着北斡的进攻被摆上明面，出现在市井口中。白卿君一时成了引发战争的罪人。父亲的怒火，家人的冷眼，下人的议论纷纷，人言可畏，终将她推向不归……
她在死的时候，该是怎样的心情。
心是痛的吧，像被刀子斩断一样。
那个如莲的女子，就这样被毁灭……
卿君不再说话，只是靠在床栏上，闭目思索的现在所知道的一切。
听白莺的说法，白卿君的父亲白青卓是西昱最具实力的将军，而中午时听情况，应该是死了四元大将，北斡似乎仍没有收手的念头，照这样看来，西昱还能坚持多久？倘若真的国破，又该怎么办……
暮色降临，白莺将烛火点起，屋内也氤氲着亮了起来，照在床头少女如玉般的侧脸上，恬静安然。
“白莺，过几天等爹爹下葬了我们就离开。”卿君斟酌了半天终于决定，她不喜欢被动，未雨绸缪的性子让她等不到西昱真的灭亡的那一天，哪怕有一点儿可能，都不能去冒这个险。
“小姐！那，太，太子殿下怎么办……”白莺的声音有些尖锐，带着略微指责咄咄逼人。
卿君不明白这怎么会扯到扶辙身上，有些奇怪，“扶辙当然有他……”卿君突然住了口，盯着她憋红的脸，似是恍然，“你，喜欢扶辙。”
没有半点猜测，落地砸音的肯定。
白莺忽然就慌了。
“小，小姐，我没……我真的没有……”
“你放心，他是太子，不会有事。”卿君开始有些后悔告诉了她自己的打算。“就算西昱到时候真的撑不下去了，扶辙也不会有事，顶多……”
“小姐……”打断卿君的是哐哐的敲门声，听声音是个男人。
白莺忙去开门，见到来人后小声喊了声白管家便又退回屋内，卿君经她提醒才知这人便是白府的管家白冉。
来人四十多岁的年纪，头发却已花白了大半，眼角微微下耷着，由于突然的打击而显得极没精神。额上深深的两道抬头纹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大上好多。从平整的衣角和一丝不苟的态度可以看得出此人的严谨。
“出什么事了？”
“小姐，是三夫人和四夫人，带着两车的家当要出府，已经被下人拦了下来，只是一直在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