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枝丫上的乌鸦呜咽了几声“嘎嘎……嘎嘎嘎……嘎嘎”的声音，树枝上的乌鸦飞入茫茫的月色当中，夜色宁静悠远。
何翩翩拨弄着琴弦道：“你们能带我下山吗？我想去找我的景儿。”
段煜答应了她。
我原本想就此分道扬镳。何翩翩已经得到段煜的帮助，大概也没有什么地方是我可以帮得上忙的了。因此，我向他们提出辞别。但是段煜听了我一番辞别后说了一句话，让我又不得不跟着他们的路程。因为，他们的目的地和我目的地刚好相同。
我说：“既然你们要去找何翩翩的儿子，我就先告辞了。”
段煜：“嗯？顾姑娘要去哪？”
我说：“去找哲别，临走前答应参加他的婚礼。”
段煜低低笑了一笑道：“这么巧？我们也是要去慕府。”
我眯了眯眼，觉得这句话很是熟悉说道：“不错，还真巧……”
按照段煜字面上的意思，我猜测哲别他们一家人就是何翩翩儿子的后代。因为何翩翩说过，因为慕四洺抱走了她的儿子，她才悲从中来死去。那个景儿是她和慕四洺的儿子。是何翩翩第二个孩子，何翩翩的第一个孩子在还未被她发现的时候，就夭折在她的肚子中。
翌日，我们踏上了下山的归程。唯一的感觉就是飘渺宫下山的路当真是九曲十八弯，因为没有何翩翩体内的寒冰琥珀的牵引，我在第一百零八个交叉路口就昏了头。五行八卦之变化万千，我耸耸肩表示我已经无能为力了。幸好段煜的记忆力不差，能在我昏了头的情况下还正确指名前进的方向。我感叹，不愧是一个精致的人肉导航。
下山走了半日有余，才到达通往小镇的路口。我停了停脚步，眼见何翩翩向一块石碑上走去。她扯开缠绕着石碑上枝蔓，陈旧的字迹隐隐约约显现在我们面前。雄劲苍凉的字迹宣示着，写这个墓碑的主人当时悲凉的心情……
爱妻翩翩之墓。
何翩翩看到这个墓碑后，一句话不说，在碑前停留了很久……
脸上的表情变化莫测。最后，何翩翩抚mo着这个墓碑，头倾倾的靠上墓碑上。脸颊上留下一行清泪，泪珠滴落在泥土之中。她说：“四郎四郎，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翩翩对你不住，伤人的那些话都是我违心的话。你为什么要对翩翩这么好，翩翩原本以为你不爱我，从未爱过我……我的心会好过些。”
我比了比墓碑与飘渺峰的方位，发觉墓碑不偏不倚挡住了飘渺峰全景。俨然把飘渺峰当作是这个墓碑主人的坟墓。
这时，段煜的声音响起说：“不仅墓碑布置巧妙，上飘渺峰的路也被人用五行八卦布置的寸步难行。难怪这么多年来没有能踏上飘渺峰上一步。”
我转身看了他一眼说道：“死者为大，也许慕四洺不想有人来打扰何翩翩长眠之处……”
我想精通五行八卦也是很有用处的，在这个战乱初定的年代。百姓们流离失所，生前没银子买处好地方居住，死后倒可以为自己找一处风水宝地长眠。如何翩翩之墓这般……
一路上，我们三人一路无言。我原本就是一个不喜欢说话之人，在我看来段煜的性子与我差不多。而何翩翩则一直抱着古琴默默不语，不吃不喝直到到了哲别的府中。
才刚刚踏上慕府一步，我就被一个飞扑过来的身子抱住。我肯定这个身子是哲别无疑，奈何我武功不如哲别，惟有被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徒弟带到他父母面前。
****着手看着哲别一脸毅然决然跪在他父母的面前，情情切切地说道：“父亲娘亲，孩儿不孝当真不能迎娶表妹。孩儿已经心有所属了……”
哲别父母的目光纷纷落在我的身上，我阴森森的笑了几声，哲别猛的向我眨眨眼睛，意思要我配合他好好演出这台闹剧。我没有理会他，心里挂念着何翩翩和慕四洺的事。便直径走到一旁坐着。
那边哲别低低头似痛苦万分对她父母说道：“孩儿一直得不到顾孟的怜惜，觉得活在世上了无生趣，如今爹娘还要孩儿娶表妹。孩儿真的觉得生不如死……”
我凉凉的说了一句：“你现在活的不是挺好的么？”
哲别忽视我的讽刺，用师门传音术和我说：“师父，你当真不懂徒儿的苦。那个女人我看了就觉得能辟邪，躺在床上能避孕。要徒儿怎么能娶这样的女子啊……”
我说：“这与我何关？”
哲别咬牙切齿：“师父，我真想撕破你这张事不关己的脸。”
我说：“请便，如果你还想娶你表妹的话……”
哲别：“……”
过了好一会儿，哲别这厮才了悟我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感激万分的把我望着，我对哲别的父母说：“既然哲别不想娶他表妹，便不要娶。何必逼他？”
哲别的娘亲叹了口气摇摇头说道：“姑娘有所不知，慕家香火稀薄只有霖风一个孩儿。如果断了慕家的香火，祖上慕四洺在天上看到会发怒降临灾难在慕家上下……”
慕四洺，祖上慕四洺……
哲别的娘亲后面还说了一堆话，我没有留意去听。脑子里只重复慕四洺这三个字。果然，不出他所料哲别一家当真是慕四洺的后代。门外的光线一暗，我下意识向外面往去。何翩翩抱着古琴伫立在门外，眼眸隐约浮现淡淡水珠……
她巍巍的说：“他的身子葬在哪里了？慕四洺的身子你们把他葬在哪儿啦？”
哲别不动声色走到我的身边，我把原委告诉他。哲别的脸上渐渐出现惊讶的神情他说：“何翩翩，她就是何翩翩？原来她还没有死，不对不对原来她还活着，也不对……我意思是她原来还留在世间上……”
我点头：“是啊！”随后我问何翩翩：“怎么不找你儿子了？”
她淡淡笑着：“我知道景儿会被四郎照顾的很好，他一定很疼爱我们的景儿……”
我对她笑了笑。这时的何翩翩就像和慕四洺初初相爱那般，脸上洋溢着的都是幸福的表情。哲别带何翩翩到慕四洺的坟墓。慕四洺葬在慕府的后山，他的坟墓恰好落在遥视飘渺峰的方位，就像盼望妻子归来的丈夫。
自从何翩翩看到为她而设的墓碑后，她的表情生动了很多。幸福与痛苦交集着，让人看不透她在想些什么。
何翩翩坐在慕四洺的坟前，把古琴平放在她的膝间。弹奏的是他们第一次相遇的曲子，何翩翩低呤浅唱。似把无尽的思念付诸于这把陪伴她四百多年的古琴上……
“遗忘不了你给的忧伤快乐，这样深沉幕夜，是否没有地久天长。千帆过尽处，你依旧停留在我心上。”
一曲毕一曲起，四周万物沉寂在何翩翩浓浓哀伤的曲子里。
时间过了良久，何翩翩停下拨弄琴弦的手。她把手轻轻托起，一朵梨花花瓣飘落在她的手心，我才发现慕四洺坟墓的周围种满了一棵棵的梨花树，序属初春，正是梨花盛开的季节。微风荡漾，片片梨花翩翩飘落。
她看着手心的梨花花瓣说道：“段公子，谢谢你啦。”段煜点点头没有说什么。
我并不觉得段煜帮了她什么，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过是一种交易。何翩翩想找他的儿子，而段煜则是想从她身上得到寒冰琥珀。
“顾姑娘，你是女儿家。心思应该细腻些。‘飘渺’跟随我几百年了，我把它赠送给你啦，请替我好好待它。还有我走了以后把我和四郎葬在一起……”
我沉默了一会后说：“我不会抚琴，你还是把这把琴交给其他保管好。”
“呵……”何翩翩轻笑道：“还是第一次见着有人是不想要这把琴的，也罢……”她看着段煜说道：“段公子，麻烦你了。如果你也不想要这琴就把它送给你心爱的姑娘吧……”
送琴，送情。
直到今日我才明白，送琴也有求爱的意味……
何翩翩放下手中的花瓣，从袖口中抽出一把匕首。她闭上眼睛，手中的那把匕首狠狠刺进了她的心口。匕首顿时碎的四分五裂。何翩翩睁开眼睛，跌落在慕四洺的墓碑前。她淡淡笑着，眼眸里洋溢着浓浓的喜悦。
她的心口刹那间光芒四射，柔和的光芒照耀在我们的脸上。一颗粉红晶莹剔透的珠子的碎片。虽然我身上藏有寒冰琥珀其中一块碎片，但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寒冰琥珀的碎片。这是一颗灵洁的让人心疼的珠子。
何翩翩的眼眸渐渐合上，临走前她留下一滴泪珠她说：“翩翩早该死了，四郎你自己一个人寂寞吗？翩翩早该死了……”
“她早该死了”这句话，我自认识她以来听过三次。却从未有一次如这次一般，如此寂寞幸福。之前她说这句话的时候都是对命运无可奈何的嘲弄，惟有这次让人感到心一抽一抽的心疼，为她来之不易的幸福而感到心疼。
虽然，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因为死亡而感到幸福。
寒冰琥珀离开她的身子后，悬浮在空中。在她闭上眼眸那刹那，何翩翩的身子一点一滴的隐没。她脸颊上还带有闭上眼睛前那抹惊心动魄的笑容，而她的身子却化成灰飞灭在无情的冷风之中。
一点尘埃也不剩。
她到死，也不能如她所愿与慕四洺同眠。
慕四洺坟前，留下她穿着的淡黄色的衣裙以及‘飘渺’。我看着一刻前还洋溢这幸福笑脸的何翩翩，下一刻却成了随风飘去的尘埃。不复世间……
我说：“把她留下的衣裳做一个衣冠冢埋在慕四洺的坟墓前，也算完成她生前所愿。”
哲别说：“好，她毕竟是我们慕家祖上的妻子。虽然看起来比我年少很多……”
我无言看了哲别两眼，叹了口气说道：“何翩翩如你那般年纪的时候已经有了孩子，哲别你比她大上许多怎么还不成亲？”
哲别凄凉看了我一眼哀声怨气唤了我一句：“师父……”我等我回答他什么，我见着哲别的眼珠子渐渐放大，他惊恐的把我望着他指着我的胸口说道：“师父，你瞧……”
我低头看着我的衣襟，发现何翩翩那块寒冰琥珀碎片渐渐没入我的身子。寒冰琥珀瞬间没有了影子，我觉得体内一阵寒凉。滞留在身体当中的血液低低沸腾开始流淌。一阵巨大的昏眩向我侵袭，我感觉我的身体渐渐僵硬。忽地两腿无力，我昏倒在地上……
不知在这阵寒凉当中沉浮了多久，我渐渐睁开了双眼。一阵白光向我袭击而来，我随着白光一路跌跌撞撞。最后，白光停下了它的步伐。我发现我回到了飘渺峰上，此时的我跌躺在飘渺宫中。
这时的飘渺宫不如我之前所见那般残破不堪，一群群妙龄歌姬穿梭其中。到处皆是莺歌燕舞的舞姬。此时早已月上树梢，而飘渺宫中的夜明珠把宫殿照耀如白日一般。我看向坐上主席上，一个熟悉的脸孔。
慕四洺，他拿着一块玉佩轻轻玩弄着。眸光阴沉说道：“原来你是净慧师太的爱徒，师太知道自己寿命不多所以让你拿着这块玉佩来飘渺宫寻我？”
净慧师太的爱徒？我转头看下慕四洺目光所到之处，一个黄衣女子伫立在舞院当中。她转抬头带着她与生俱来清冷的声音说道：“嗯。”
我怔了怔，这算什么？
这个黄衣女子竟然是何翩翩……
她不是已经死了么？
还是，因为原本属于她的寒冰琥珀进入了我的体内，所以我现在所见都是她生前的记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