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知了不住的叫着,让人心里生出些烦躁。
绫罗放下手里的账簿,抚了抚额头。南宫家里的生意,她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终于了解了个大概。偶尔不明白的时候,南宫澈还能给她指点下一二。
她到现在才知道,南宫家的长子并不是像她想的那样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正相反,听陆账房说,南宫澈和江逸辰一样,诗词文章、刀剑功夫、经营之道都是自小开始学的。只不过,南宫家有南宫老爷在堂,他便不那么用心。再加上南宫老爷一向要求高,脾气暴躁,南宫澈又不是个安分的,十五岁之前还动辄就被请个家法出来,所以给大家造成了一种纨绔的印象。
而且他的心思一直也不在这上面,至于他在想什么,绫罗是猜不透的,当然她也不想知道。
她瞧了一眼榻上叠得整齐的被褥,瘪了瘪嘴:估计又跑到紫杉姑娘那里了吧。紫杉入府这些日子,南宫澈基本上每天雷打不动的前去报到。
虽说她是个明媒正娶进门的,却不比人家两情相悦在前,总归是有些对不起人家似的。好在那姑娘是脚受了伤,不能下地,所以倒也免了相见的许多尴尬。如若不然,绫罗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两个。
想起紫杉和南宫澈站在一起,金童玉女般般配的样子,绫罗坐着就有些难熬。她收了账簿,起身往门外走去。
“小姐,这么毒的日头,您当心晒着了。”煖雪有些担心得看着屋外的天儿。
绫罗笑了笑,这屋子里,到处是南宫澈的东西和气息,人却不在,心也不在,日头再大,她心里也不觉得暖。
不知不觉又走到了花园,园子里绿树成荫,百花争艳。绫罗站在一株绕满了紫藤花的月桂树下,花开如璎珞流芳,串串紫玉悬藤垂萝,苍翠欲滴。反倒显得她俊俏的小脸有些落寞了。
“你很介意么?”
慵懒的声音。绫罗下意识的转头,发现不远处一个俊朗的身影正靠在假山下斜睨着她。因为是在背光的影子里,所以她没有注意到。
从她这个角度看着,南宫麒跟他倒有几分相像。
绫罗不由得记起来在西京,流云书社后面的巷子里,也是这样的午后,阳光落在他漆墨一样的黑发上,呈现出莹润的色泽,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和微扬的唇角,整个人都带着薄凉的气息,却突如其来的蛊惑了她的心。
“你怎么在这里。”
这次绫罗没有刻意回避。她心里有些莫名的闷,找个人说说话也是好的。
“你怎么在这里?”南宫麒不答反问,好看的眼睛微微眯了,神情像极了当初的南宫澈。
“我?”她如水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寂寥,“无聊,随便走走。”
“澈,又去紫杉姑娘那边了吧。”
慵懒的声线却带着一丝挑衅的语气。她有些恼,偏头盯了他,瞧见他探寻的神情,心里生出些无奈。幽幽叹口气,却端了身子道,“许是怕丫鬟婆子伺候的不周到吧。常去看看也是应该的。”
都这情境了,她还在替澈说话?南宫麒皱了眉头,他想不通为什么她竟这么心甘情愿的与他做假夫妻。尽管她总是隐忍着,克制着,处处与澈冷冷相对,然而帮南宫家打理生意,孝顺叔叔婶娘,容忍澈的无理,甚至还帮他把紫杉带回家来,她对澈的喜欢他又怎么会看不出来?想来,这丫头原来是这么爱自欺欺人的么?
说到自欺欺人,他的心里又有些酸,每一次她心情不好都会来这里,所以每一次都一定会与他“不期而遇”。
那么到底是谁在自欺欺人。南宫麒怅然的抬起头,迎着烈烈的日光闭上了双眼,嘴角扯起一抹不易察觉的苦笑:这可不像自己的一贯作风呵。
“少夫人,可算找到你了。”福全一阵小跑,脑门上全是汗,“老爷说让您去一趟书房。”
公公找她?会有什么事?
不外乎是生意上的事了。自从上次去了一趟漕帮,她的名声算是传开了,扬州商界里都知道南宫家有个敢说话的少奶奶叫秦惜君。而公公知道了她的表现,对她也愈发信任了,甚至把一些铺面上的事情都交给她。
“好了我知道了。你先回,我这就过去了。”她打发福全先去回话,转过头来看着假山影子里的南宫麒,他正向她走过来。
“走吧,我也回去,正好一起。”南宫麒不由分说,走在她的前面。
绫罗望着眼前修长的背影,有些怔,赶紧跟上他的脚步。
走到中庭回廊尽头,拐了个弯,她一抬头,瞥见门口一株西府海棠开的正艳。她有些迟疑的停住了脚步。
那个房间她曾经住过的,只不过,现在住在里面的是那个仙子一样的姑娘。绫罗在犹豫,虽然碰上的几率很小,但终归是有的。自己要不要绕条道过去,免得碰上了怪讪人的。
南宫麒在前边走着,觉得好像后面的人没跟上来,下意识的回了回头,看见她犹疑的表情,总是波澜不惊的脸上现出一丝微怒。他倒退几步到她身边,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拉起就往前走。
“哎哎,你干嘛?”绫罗没反应过来,一面挣脱一面低声叫着,却抵不过他的力道。两个人正拉扯着,迎面撞上从紫杉房中出来的南宫澈。
“你……们?”
刚才福全来传信儿,说是爹在书房等着他。他一出门便碰上绫罗他们,先是有些意外,随即目光落在南宫麒拉住绫罗的手上,寒星般清冽的眸子里瞬间燃起怒火。
这女人对自己向来是冷言冷语,拧巴拧巴的,怎么原来是勾搭上麒了?怪不得老是碰见他们俩在一起,还总是有说有笑的。
绫罗看着南宫澈,俊逸纯美的面容突然变得凌厉起来,一双湛然狭长的美目正直直的瞪着自己,像是要把她吃掉似的。她心里没来由的一阵害怕。
“我……”
正欲开口解释,冷不防被他一把拖过去背到身后,她没有一点心理准备,踉跄着差点跌倒。
“你干什么!”她也有些怒了,恨恨地要挣开他的手,却没有挣脱。
“我干什么?”南宫澈挑了挑眉,“该问干什么的人是我吧。”说着狠狠地盯着南宫麒。
绫罗看着他的表情,终于明白他在想什么了。怎么他总是很爱不分青红皂白的误会别人的吗?他有什么权利……
南宫麒见状,反而施施然笑了,“不妨碍你们,我先回了。”说吧也不等对方做出反应,转身离开了。
“你……”南宫澈见他如此嚣张,更是火冒三丈,他加大了手上的力道,大声喝问绫罗,“你们到底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绫罗也愤怒了,“你弄疼我了!”
她不得不承认,之前的好修养都是装的,大胸襟大肚量也是装的。尽管她一直不曾表达过什么不满,但是她真的没办法做到全无所谓,把自己从这趟浑水里撇清干系。
“我问你和麒是怎么回事?”南宫澈手上稍卸了点力道,但还是掐的她死死地。
“我们能有什么事?”她听了这话,反而觉得好笑。他有什么资格来质问自己?难道真把她当成三从四德、贤良淑德的小娘子了吗?
绫罗停止挣扎,睥睨地上下打量着南宫澈,仿佛不认识他似的,“与其关心我们有什么事,不如先关心你的紫杉姑娘脚伤何时痊愈罢!”
听到她淡而鄙薄的语气,南宫澈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他捉住她的手慢慢的松开来。
是了,他们是没什么关系的,他怎么老是忘了这一点。再说,要说没道理,也是他先把紫杉带回家在前,怎么也轮不到自己对她发火的。
他呆呆地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又想起她还帮着自己说话让紫杉留下来这件事。……莫非……这女人是真的一点也不介意?……
南宫澈的心里居然生出丝丝懊恼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