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承认,这一次是他情绪作祟,大意了。
南宫澈一面走一面想,听冷远枫那说法,歩青应该只是名义上接替了堂主之位。陈正阳的势力毕竟有些时日了,一时间难以扳倒,就算另外两舵舵主有心向着少堂主,应该也是暂时持观望态度,估计歩青现在在漕帮还是得夹着尾巴做人。
那么绫罗现在都没回家,只有两个可能,要么就是又被陈正阳害了,要么就是偷偷和歩青见面,两人私下里进行商议。
当然了,前者的可能性应该比较小,因为现在吕知府和南宫府都还在大张旗鼓的寻找凶手,风头正紧。陈正阳就算再阴狠,到底也是个老江湖了,不可能去冒这个险。
那么……就是后者了?想到这里,南宫澈的情绪又上来了,未必就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商议到这个时辰还不见人吧……
正想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前面的路口处,他稍稍松口气,快步迎了上去。
绫罗不紧不慢的走着,不时踢一脚路旁的小石子,有些心事重重地。
今天的事办得不太顺利,这是她早就估到的。正如南宫澈猜测的那样,歩青徒有堂主之名,却没有堂主职权,甚至连见他都碍着陈正阳他们,只能私下里会面。
上午,歩青说完送客,转身往内堂走的时候,她看见他背在背后的手伸出了三个指头。不甚明显,连冷远枫都没注意到,只有她看见了。
她立刻会意到他说的是三昧酒家。因为在他们还分别是叶哲瀚和林美芽的时候,就经常去一个叫“三昧”的书店看书喝茶。恰巧扬州城也有个叫“三昧”的酒馆,她刚来扬州的时候,还觉得巧的很,现在他也发现了。这是属于他们两个共有的记忆,应该错不了了。
在三昧酒家的雅间,确定没有被人跟踪之后,绫罗就把皇上准备成立水陆司这件事情告诉了歩青。对于水陆司这个新机构,她其实有点摸不透,不知道朝廷的用意到底是什么。
但是沉寂了约摸一盏茶的时间,她看见歩青脸上的神情由凝重渐渐转为放松之后,就放心了。
看这情形,他已然成竹在胸了。按照他的能力和心思,估计用不了太久,漕帮的事就可以解决了。所以她也懒得再问。
见时间还早,歩青就问起绫罗这些日子以来的经历,绫罗便一一讲了。现在,歩青也算是她的娘家人了,她也没什么好芥蒂的了。倒是歩青,她问到他怎么会来的时候,大大的意外了一把。
“为了找你。”
啥?为了找她?
这代价未免有点太大了……绫罗看着歩青一脸神秘莫测、笑而不语的样子,不由得汗奔。
也不知道他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这家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正想着,前面一个皎然挺拔的白色身影穿过夜色,来到她面前。还不等她看清是谁,就被一把拖了过去。
这种霸道的行事风格,除了南宫大少爷,还会有谁……
绫罗无语的挣了两下,徒然无功。
南宫澈突然转过身,一脸怒意的瞪着她,“你去哪里了?”
她看着他的脸,不明白他这火气又是从哪里来的。白天明明是他要陪紫杉才放她自由行动的,这会子倒来质问起自己来了,也有些生气,“我去哪里不劳大少爷费心。大少爷管好该管的人就行了。”
“你……”他知道她是说的紫杉的事,一时语噎,懊恼地甩开她的手,“你知不知道被人跟踪了!”
她被跟踪了?绫罗后背一阵凉,差点把自己是陈正阳的眼中钉这件事给忘了。
她紧张得四下望望,中暗器这种事情,试过一次就足够了。再回过头,南宫澈已经自顾自的先往回走了。她有些心急,“哎,等我一下。”忙不迭的追上那个白色的背影。
哼。南宫澈背对着她,不屑的撇了下嘴。
其实刚才那两个影子应该是跟了她很久了,一见到他才立刻消失不见。真是陈正阳的人的话,一路上行刺机会多的是,这女人现在也不会好好地跟在自己身后了。所以,如果他没猜错的话,那两个人应该是歩青暗中派人保护她的。
不过这会子他不想跟她说这些,省的让她以为自己还多紧张她似的,先吓唬吓唬她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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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灯时分,歩青吃罢饭,刚准备研究一下漕帮的账务,就听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堂主。”
是吴良,他顺手把账簿塞到枕头底下,“进来。”
“步堂主,陈副堂主请您到前厅去,有要事相商。”
“哦,知道了。”
歩青站起身来,一边走一边暗自忖度,陈正阳应该也是知道了朝廷要成立水陆司的消息了,且看他做什么打算再说。
来到前厅,除陈正阳之外,康凌蓝柯四位舵主也已经就座,就等着他了。
“各位久等了。”歩青微微一揖,转向陈正阳,“陈堂主,不知有何要事商议?”
“步堂主请坐。”陈正阳只是抬了抬手,并未起身。等歩青就坐后,又转向众人,“各位,今日突然召集大家,是要商议一下关于朝廷要设立水陆司这件事。”
“水陆司?”
“没有听说呀……”
“是干什么的?”
看见几位舵主面露诧异之色,议论纷纷,陈正阳得意地瞟了一眼歩青,这消息是自己从京城一位官员口中打听到的,料想他是没这个本事的吧。
歩青看他得意地样子,也不介意,只是含笑不语。
“安静。各位安静。”陈正阳清了清嗓子,“我听说,水陆司是协助管理漕运和陆运的一个衙门,咱们漕帮到时候免不了与他打交道,各位看我们该如何是好?”
听他这么问,几个舵主哑然。这漕帮和衙门打的什么交道?
“既然各位都不说话,我就说说我的意见。”陈正阳语气里掩饰不住的得意,“据我所知,这水陆司其实就是个冷水衙门。各位想想,他既不能漕运,也不能陆运,又不熟悉运货的各种道道,不外乎就是想打着管理的名号来分咱们一杯羹罢了。”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有些沉痛,“兄弟们,咱们每日里风里来雨里去,赚的可都是血汗钱啊!难道你们就甘心白白的让他们刮分了去?”
“当然不行!”柯熊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康白寿和蓝天罡也表示不能轻易让步。只有凌舵主沉吟不语。
“既然大家都这么认为,那咱们就给他来一个下马威!”陈正阳厉声道,“到时候,我们漕帮闭门三天,停止一切漕运,让扬州的米粮、货物全都烂在家里,看看谁还敢不把我们漕帮放在眼里!”
“停运三天?”各位听到这个意见,都略有一丝迟疑。
陈正阳见状道,“大家放心,弟兄们若存银不够,自可到堂中来支取。”说罢,环视大厅,“怎么样,诸位还有什么意见么?”
“陈堂主,我倒有几点想法不同。”见无人应声,歩青缓缓开口道。
“哦,不知堂主有何高见?”陈正阳斜睨着歩青,没料到他反对自己。
“各位,我倒认为咱们不仅不应该停运,反而应该打开大门做生意,不仅是大户的生意,一袋米、一包丝都要运,从而广结商脉。至于利润抽成,则要尽量减少,让商户们得到更多的利益。”
“什么?”
“减少利润?”
歩青此言一出,厅上各位堂主大为诧异,陈正阳更是不屑一顾。连一直没有开口的凌舵主也暗自摇头,看来少堂主毕竟年轻,对漕运事宜了解不甚清楚,岂有把白花花的银子往外推的道理。
见众舵主纷纷表示反对,陈正阳开口道,“堂主,此举怕是不妥吧。既要多干活,又要少抽成,恐怕众兄弟也不会答应的。”他一开始就料到,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提不出什么好计策。
“那……就按陈堂主的意思吧。”歩青也不多做辩解。
陈正阳脸上笑意盎然,看起来,这一次他是占了上风,“好,那就这么办。等水陆司一成立,我们就立刻闭门三天!”
歩青瞧他得意地样子,并不介意。他这次能说的,也就到此为止了。
依他看,水陆司这个衙门并不是陈正阳说的那么简单的。如果他猜的没错,水陆司应该是朝廷针对漕帮一帮独大的情况而专门设立的,固然是想分漕运的一杯羹不假,但也是为了防止垄断势力产生。估计水陆司成立之后,很快就会安插其他帮派进来,与漕帮展开竞争。在这种局面之下,与水陆司对着干是半分好处也没有的。为今之计,必须要尽量抢占竞争先机,增加漕帮的竞争优势。而陈正阳的做法,摆明了是在自取灭亡。
当然,他也只是猜测,不敢说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孰是孰非,也得等事实来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