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城正北面十里处,已经收割完毕的农田上被无数帐篷所覆盖,黑压压的一直连接到天边。一丛丛明亮的篝火在夜风中跳着疯狂的舞,一队队巡逻官兵穿梭来往,火光映着刀光,给这本该宁静一片的大地抹上几道刺眼的白。
杨喜儿从西南方而来,几个翻滚跃腾,落在一道还留有劈砍新痕的木栅栏外。天上没有月,淡淡的星光和远处的篝火照亮了一张黑漆漆的小脸,一双又圆又亮的大眼睛滴溜溜转得飞快。
刚才从小山村的农户处,杨喜儿得知哥哥和黄铁蛋等人与官兵打了一架,打伤了不少官兵,最终仍不敌于那严督军与宋督军,几个人都被抓了。
农户躲在家中,听到百夫长齐带弟吆喝着要将他们押回桑木将军的震远军大营,还要派人进山去搜捕跑掉的人,后来不知杨昌浩等人和官兵说了些什么,官兵没进山抓人,倒是如狼似虎的把那几个带走了。
“齐带弟当时可凶狠了,扬言要用军法处置你哥呢。”
听完农户说的话,杨喜儿心中急躁,再也顾不得许多,问了军营的地址之后,一路寻到了这里。她翻身跃进木栅栏,伏低了身体,在大营中四处寻找。
她的动作象小猫一样无声无息,加快速度闪避哨兵的时候更象一缕轻烟,背上所背的宝剑又是通体漆黑无光,因此,她翻遍了整个大营,在一个校场角落找到被吊在木架上的哥哥时,竟没有任何一个哨兵发现她的踪迹。
校场角落放着一排木架,每个触犯军法的士兵都被呈“大”字形绑着,杨喜儿一路找一路数,竟然有十六个之多!
这些人身上都有股扑鼻的味道:血腥味、汗味、屎尿味,还有其他说不清道不明的味,这股味道,远在五十米外都能闻到,特别的刺鼻。
杨喜儿胃里一阵翻腾,暗道难怪这里没人看守,估计没人愿意整日整夜在这里闻臭。
杨昌浩被吊在中间的木架上,浑身血迹斑斑,但杨喜儿一眼就认出来了,因为当她走到位的时候,哥哥正抬着头瞪着她看,眼中有不满与责怪。
杨喜儿没有立刻上前查看,而是小心将这里所有人都看了一遍,发现这些人要么在昏睡,要么根本就是昏迷了,没人对她的到来表现出一点兴趣,于是她快速奔回哥哥面前,上来就要替他松绑。
“嘘!嘘!嘘!别动我!”一连串动作牵扯到了伤口,剧痛让杨昌浩猛吸气,看到妹妹红了眼要抽宝剑来砍,他不得不小声地叫停,“傻孩子,叫你护着妇女和孩子们走,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有话出去再说,现在安静,让我干活。”看到哥哥满身的血污,再加上留了络腮胡子,整个人都看不出原形了,杨喜儿流着眼泪,举剑要割绳子,却被哥哥再次喊停。
“别砍!我没事,都是一些皮外伤,很快就会好的。你快走吧,不用管我,好好在山上藏一段时间,等这边拔营出发之后再潜进城过江,去找外公和舅舅们。最好能把几个难民都带去安置好,铁蛋他们打完仗会回来接人。”
“什么?你让我一个人走?那你留在这里干什么,等人家来砍头吗?”
“我不会被砍头的,我的木吉弟弟!过几天我就能入编新兵营了。”杨昌浩将木吉弟弟四个字咬得很重,意在提醒妹妹,他们现在用的是假身份。
“不行,齐带弟那家伙不会放过你的,我不能留你在这里送死。”
“他不过是个小小的百夫长,负责拉壮丁而已,我木昌已经被登记造册,如今已经是震远军的一名士兵了,桑木将军治军甚严,他不敢在军营里乱来的。”
“我不管你现在是马甲还是真身,总之,我不会空手回去的!”杨喜儿此时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把哥哥救出去,两人一起去投奔外公,好借兵给父母报仇。
杨昌浩被她的马甲、真身搞迷糊了一下,见她仍然提剑来砍,心中大急,奈何现在他没有动弹之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宝剑劈砍在脚镣之下,发出叮当之声。
“哎哟,这动静太大,还是先割绳子。”杨喜儿心疼地收回宝剑检查,没发现豁口子,但她也不肯再砍铁镣了,打算把绳子割了,带哥哥出去后再想办法去掉这铁疙瘩。
但是,金铁交鸣之声惊醒了很多人,好几个木架都在晃动,有人在努力探头往这边看,更有人在高兴地呢喃:“太好了,我去举报劫狱,队长就会取消惩罚了……哨兵!哨兵!有人劫狱!有人劫狱!”
这犯人一带头喊,可不得了啦,几乎被惊醒的都大喊起来,虽然这些人好几顿没得吃过饭,但此时关乎能否提前得到自由,个个都扯着嗓子拼了命地喊,喊声在校场里回荡,并随着夜风飘到了校场外面。很快,周围响起了说话声和跑步声,红红的火把在晃动,大批人马在往校场来了。
杨昌浩一看这形势,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愁。欢喜的是妹妹见事不可为,该走了吧?愁的是来了这么多官兵,妹妹能顺利逃出去么?万一碰到白天那两个督军,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打得过。
怀着茅盾的心理,杨昌浩一个劲地催促妹妹:“快走快走!别忘了你的身份!”
杨喜儿瞅了瞅从四面八方围过来的火把,明白今晚别想带着哥哥出去了,心中火大,冲过去对着带头喊哨兵的家伙一拳,直接把人打晕,出了一口恶气,这才跟哥哥说声“我明晚再来接你”,寻了个火把较少的方向,飞奔而出。
她刚刚跳出校场的栅栏,迎面就碰上一队哨兵,双方都愣了一秒钟,她就抢在哨兵回过神之前一溜烟跑了。等她跑出十几米,绕过了几个帐篷,后面的哨兵才发一声喊,掉头追过来。
“切,笨手笨脚,慢慢追吧你……雪特!不好玩了!”杨喜儿的嘲笑声还没结束,就感应到右手方向正有数股强大的气息扑过来,并且离她越来越近,当下心中骇然,立即沿着记忆中的来路狂奔,并小心借着帐篷之间的阴影隐藏踪迹尽量避开哨兵,最终有惊无险地跳出了大营,扑进附近的树林里。
“呼呼,没想到这震远军还有那么多高手在里边,好在跑得快。嗯,不行,还得跑。”远远看到大营方向出来一长串火把,杨喜儿转身就跑,一直跑回山上,她才放慢了脚步,调整着呼吸,往白小龙等人所在的方向摸去。
这时,天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她竟然跑了一整夜!
接近宿营地的时候,白小龙从一棵大树后面跳了出来,一根又尖又长的棍子带着风声刺向杨喜儿,被她一个箭步闪开了,大喊:“是我,别刺!”
“呃,阿吉哥回来了。”白小龙收回棍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嗯,臭小子,出棍速度很快嘛。”杨喜儿找了块大石头坐下,从腰间拿下水袋仰头就灌。跑出了一身汗,她快渴死了。
白小龙凑过来,满眼羡慕地摸了摸杨喜儿背上的宝剑,嘿嘿笑,“没有阿吉哥的剑快。”
杨喜儿回头瞥他一眼,“以前在家练过?”
“是,我爹教过一点拳脚功夫。”白小龙抬头凝望某个方向,突然变得很失落。
杨喜儿猜他是思念亲人了,拍了拍他瘦弱的肩膀,说道:“好男儿志在四方,只要你肯坚持,一定能成就一番事业的。”
白小龙点点头,清亮的眸子中,多了一些东西。
“哎,人没救回来,倒是跑得累死了,我去清洗一下睡一觉,没事不要来烦我。”
杨喜儿站起身,找到做了记号的大树,取下藏在树上的包裹,径直往小溪走去,而难民们睡觉的地方,她看都不想看一眼。
在她心中,对这些人还是有点埋怨的,若不是为了保护他们,她和哥哥也不会遇上抓壮丁这样的祸事。
白小龙在身后小声说了什么,她没听清,现在,她一心想要痛快地洗个澡,清除掉满身的污秽。哎,洗干净后还得在脸上抹上一层黄土,泥巴成了她每日必上的“护肤品”,这叫什么事!
杨喜儿用剑挑着小包裹,一摇一晃地朝着雾气最浓的地方走,她已经听到了哗啦啦的流水声,想着那清澈见底的山泉水,涂得黑漆漆的下巴位置上裂出了两排白牙。
“啊!鬼呀!”
突如其来的女子尖叫声把杨喜儿有点飘忽的心神叫醒了,她目瞪口呆地看向正前方,一个全身****,双手抱在胸前护住重要部位的女孩正满脸惊恐地看着她,丝丝缕缕白雾在她身上缠绕,雪白的香肩象百合般美丽。
杨喜儿表情很自然,只是声音很惊讶,“白小凤?你怎么在这里。”
“阿吉哥?我,我,我……在洗澡……”听到杨喜儿的声音,白小凤惊恐尽退,换上的,是全身从头到脚的通红,她羞涩难安地低着头,小声说道,“你,你还不快转过身去……”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那个,我刚刚回来,也想洗澡,没想到……咳咳咳!我什么都没看见!没看见!”
白小凤那副表情让杨喜儿突然想起自己现在是“男性”,不应该站在这里看美人出浴,她立刻扭头狂奔,心中不停地祈祷:我是女的,看你不吃亏啊,千万别要我负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