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瑜妃的吟诵,珍嫔那干枯的心里慢慢泛出活水。不知道为什么,她和瑜妃回忆这些前尘往事,总忍不住要哭。往事令时光倒流,她们踏进那如同阳春三月的时空之中,宫廷随时大祸临头的恐惧没有了,牵扯不断的愁绪一扫而空,只剩下空中楼阁般的欢悦。陪着这欢悦而来的是由心脏直通大脑的泪。泪带走郁积的毒素,就象个婴孩被妈妈抱进温水里洗个干净。
她拉过瑜妃的手,久久地握着。“姐姐,谢谢你!我明白了,我一定要振作起来!”
“对啦,”瑜妃含着泪花笑着,“人生十有八九不如意,又为什么跟自己过不去?要不就死,要不就——活着!”
“啊,姐姐,活着都不怕,还怕死么?”
人的脑袋是个十足奇怪的东西。那小小的家什主宰人的一切,里面涵盖的东西足以达到宇宙的角角落落;而同时,欢乐在这里开花,烦恼轮番爆炸,里面各种针尖麦芒外加莫须有的东西足以搅得人心浮气躁,伤心欲绝。但是这小脑袋里的世界就是人生,无论承不承认它主宰着你的生活。所谓人的成熟,就是达到可以从容归置这些混乱与矛盾体的程度,终于安贫乐道,宠辱不惊。
老是躺在床上,珍嫔的心境慢慢发生着变化。
环境决定人的思维范畴。躺在床上,思维也慢慢局限进那四四方方的小床上,好象思维发散到门窗板就被一一弹回来,把她牢牢地困住。而且当被子捂热了身子,好象肉体都跟织物粘连起来,把意志力腐蚀成软绵绵的一团。这使精神愈发消沉,什么也不想干,什么也不愿干,只有一波又一波的触景伤情,自哀自怜。
即使瑜妃那样鼓励她,她仍觉得自己老了。
屈指算来,她才十六岁,进宫不过两年。可是,宫中剧烈变化的气候,那从浪峰摔到波谷,由大喜到大悲,由热望到失望,由憧憬到渺茫,已经把那颗稚嫩的心揉烂了。尤其在她小小的年龄已经身历丧子之痛,又被皇上抛弃,且身周时刻面临生命危险,更加速了内心的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