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不能出去吃了，买了一个肉松面包，因其香软。
刚拔了半颗牙，本来口腔内科的年轻男医生建议我全部拔掉。我说，不过是开裂，为何全部拔呢，保留半个，以后可以做烤瓷。他愣了一小会儿，把我转到四楼的外科去了。
这颗牙是好几年前补的，那次在机关医院本来就是补这么一小块，温和负责的中年女医生仔细检查后，建议把我口中所有的细枝末节都修补好。
我的牙还算不上一口糟糕。童年常为龋齿所苦，母亲无暇顾及，留了一些后遗症，比如因乳牙残根的未清理，新齿便歪斜着挤出。
新齿们个个大而洁白，犹如马齿，常令我羞惭，因见别的姑娘甚至男人多有细小精美玉米牙。
亦无发达国家良好的洁齿习惯，30岁以前常有龋齿所致牙痛、牙龈炎等。害怕牙医如见阎王，不敢去补。幸好那时企业医院牙医乃我文友之一，虽部队复员军人，却温文儒雅，写一手纤美文章。人也生得清俊，使患者在仰视其和蔼面容与聆听温柔安慰之际，所有痛苦浑然不觉。其自学出来的补牙技术也高，我在口腔医院补的牙不足几月即脱落，他补的牙延续十几年不掉。
有几枚乳牙残根是在28岁时请他拔除的。临拔前告诉他，我怕痛，请多打麻药。他依言而行。牙齿拔掉后半个小时，我的嘴唇依然麻木无觉，始知医生是多么善良的人。
前几天不知为何，在机关医院补过的那个臼齿开裂，吃东西时觉得有血腥味，对镜子看去，见侧面有裂缝，有血水渗出。大约是吃了脆桃的缘故。脆桃是我从小之爱，而不喜水蜜桃，水蜜桃吃得淅沥哗啦下巴流蜜极不雅观。看来以后不能再吃脆桃了。
前年在我家附近干休所牙医那里，把一口牙好好拾掇一番。因怀孕期间钙的流失而导致的牙齿断裂，以及严重龋齿没办法补而拔掉的牙，空缺处全部用烤瓷牙填上。活动假牙尝试过，实在难看得不能对镜自揽，更不能露齿见人。那时流行的种牙，一是因为太贵，二是因为要在牙槽骨上打钉子，而吓退我。
烤瓷牙也是高得惊人的价格。因装一颗其实是三颗，所以我两颗就是六颗。如果不是因为我过去经常毫无顾忌地咧嘴大笑，而常将空空如许的牙床暴露于外有碍观瞻，是决计舍不得以如此昂贵的银子，去填补一个口腔空白的。
那口让我肉痛的烤瓷牙在内蒙古奋力撕咬风干羊肉也没脱落，应该说质量还是不错的。就是因我自己喜欢吃硬东西的习惯不改，致使部分瓷皮蹦落，好在里面不锈钢的没关系，还可以修补。
今晨刷牙，发现嘴里一小粒东西，吐出一看是牙齿填补剂。它为何会在我睡觉时脱落呢。
于是紧急去口腔医院，防止像以前那样，小洞因怕痛不补形成大洞，补的时候更痛。
结果内科的医生说开裂，把我转外科。说要全拔，我心疼。外科是一中年男医生，和我的意见一致，说最好先拔掉半个试试，再做个根管治疗。我很茫然，听其简单解释后畏惧之心骤生。
还是告诉他，我怕痛比一般人尤甚。他没有给我多打麻药，出来后我的嘴唇感觉正常。就是因咬了一团压迫血管的棉花，右腮帮鼓出一小团。
外科医生说，我的牙根很深，向别的医生借了一把处理这更深牙根的令我恐惧的工具。虽然麻药是足量的，不觉得痛，但是我能听见纯天然的半个牙齿被钳子夹住碎裂的声音，感觉到满口的血腥味。
然后，他非常不解人意地把拔下的半个血淋淋牙齿举给我看，并且装在塑料袋里回赠我，解释，以后给装牙的医生看。我把头扭过去——这可不是新出生的，我的满身油腻腻胎脂的小婴儿啊——但还是把这我身体的一部分装进包里。
他问，消炎药你有吧，我说有；他说，那我就不给你开了吧。他和此前此后大多数医生一样，似乎准知道我会有的。我今天早晨从五六本病历中翻出来的口腔医院病历，最近的记载是1999年。起初他问我这颗牙几时补的我也不知，我说很少上医院。
我背着自己的牙，神情凄切地从鼓楼慢慢走到成贤街。紧紧咬住小棉球，满嘴口水。手术过后的恐惧犹存，神色黯然，路人为之侧目。
在办公室，大家听到我咬牙切齿含混不清的说话，没有问什么。我实在无法忍受满嘴口水，想自己从前血小板应该是蛮高的，此时已过半个小时，吐掉棉球应没什么问题吧。
为保险起见，又忍了一会儿，到开水间，吐出棉球，看看，以为是浸透了紫红色鲜血，结果才一点点。吐在大垃圾桶里了。
2006．6．2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