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历三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恰逢新年伊始的时候青州府冒出了一颗千年灵芝草,于是,这一年新出生的许多娃娃便被命名为灵芝、仙芝、仙草之类。
说起灵芝仙草,让人印象最深的莫过于五十年前,彼时的南国小城柳州也曾经有过灵芝草现世的传言。据说那时柳州第一富商张万千喜气洋洋的花重金得了一株怎么看怎么像蘑菇的灵芝草,嘱咐下人小心炖了送到已然怀了第四胎身孕的自家娘子手边,想借着灵芝仙草的仙气给自己带来一个带把的小子。确实,那时张夫人的肚子尖尖的,多少生过孩子的过来人都说准是个男孩。于是,无论是张万千还是张夫人,亦或是所有在张家大院里进进出出的下人们,统统瞪大了眼睛就等着张家小少爷的出生。
日子一天天近了,然后又一天天的过了,眼看着张夫人的肚子过了十月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大家伙儿嘴上不说,暗地里都在纳闷,莫非这灵芝仙草还能给那未出世的小娃易经换髓?紧接着,在张夫人怀胎第十个月零二十天的清晨,照旧摸着自家娘子圆滚滚的肚子感叹里面的小子怎么还不肯出来的张万千终于等来了张夫人那一句极为镇定的话语。
相公,去喊稳婆进屋来吧。
野史流传,当时的张万千完全懵了,直到被赶来的稳婆气冲冲地扫地出房才愣愣地反应过来,七月七,他的儿子将会出生在如此美好的一天。
的确,七月七牛郎织女相会时是个难得的好日子,张家上上下下皆是鞭炮红蛋在手,就等着产房里那一声婴儿的啼哭。
但是,最最让人揪心的便是这但是。
当弦月高挂的时候稳婆抱着襁褓从产房里出来,张万千得知了一个算不得噩耗的噩耗,张夫人这一胎,是个女娃。女娃,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张家半年多的期待好似竹篮打水,意味着张万千想得麟儿还得继续努力再次造人,意味着原来那灵芝仙草也毕竟不是万能的。
张万千抱着柔若无骨的四女,真真是思绪万千,女儿女儿,又是一个女儿。他看了看等在一旁的三个女儿,虽然年纪尚小,但却个个都是美人胚子,日后定然是少不得锦衣玉食的主儿。再瞅瞅抱在怀里的这一个,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倒是比她那三个姐姐刚出生时都要好看。
于是,张万千释然了,他原本就不是什么迂腐之人,虽然着实想要个儿子继承家业,但女儿毕竟也是亲生的。如此宽慰过以后,张万千欢欢喜喜地打赏了稳婆和府中下人,借着那株他曾寄予厚望的灵芝仙草给新生的四女取名灵萱。
张家四小姐自小便聪颖过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诗词歌赋无一不晓,容貌倾城不说,更是能烧得一手好菜,年仅十岁,想要上门提亲的人就蠢蠢欲动,蓄势待发。可惜张四小姐开了金口,除非有人能胜过她的文采,否则张灵萱宁愿一辈子待字闺中。
张万千平日里素来宠爱四女,不仅仅因为这小女儿生的灵气逼人容貌秀丽,更难得的是小丫头从不恃宠而骄,虽说心气高了些,但却比那些个纨绔子弟刁蛮小姐的好上千倍百倍。张灵萱四岁便进了书房同三姊妹一起习字,按着张万千原来的念头,想着女孩子人的几个字懂得几分处事道理也就可以了,哪知道他的四个女儿一个比一个的让他费解。
想当初大女儿伙同二女儿撺掇张夫人要一个教书先生时,张万千并不觉得难办,毕竟自家夫人未出阁时也曾经是名动一时的才女,何况那时三女儿方才出生,有一个教书先生管教两个孩子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只是没想到的是,两个女儿书读的越来越多,越来越好,连带着想法都诡异了起来。所以,在张万千得知四女完全受到其他三位姐姐不遗余力的教导而产生的则婿标准后,不意外地陷入了自我检讨的怨念中去。
虽然宠这四女,可张万千到底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前来挑战的优秀男子一个一个被管家恭送出门,即使这些女婿候选人一直都是前赴后继的勇往直前,可这究竟到哪天才是个头啊。
待到张灵萱十五及笄,张家三位小姐都各自顺利地找到了自己的良人。大女婿是交州有名的书香门第继承人,二女婿是洪庆六年的武科探花郎,三女婿是东麓书院的教书先生,也是大女婿的挚交好友。虽说三个女婿都不是从商之人微微有些失落,但张万千更愁的还是自家养在深闺的四女。
张万千和自家娘子商量了一夜,最终决定和四女儿好好谈谈。张家的这点家业总得有人继承,既然三个女儿都明确表示不想接手,唯一的期望便只剩下小女儿了,何况他的四女聪慧异常,商场上的你来我往甚至一点也不必他这个摸爬滚打多年的老头子逊色。然而,艰难说服自家夫人去探探口风的张万千怎么也没想到,第二日还未等张夫人开口找自己的小女儿,张四小姐反倒是主动上了堂屋,指了指与她一起进屋的男子斩钉截铁地说了一番话,顿时如同一阵天雷劈下。
他的四女说,要跟着堂上这个好似凭空出现的男人上京!
张万千顿时懵了,同自家夫人左看看右看看,愣是没琢磨出个门道。
是夜,张家四女莫名消失,柳州大街小巷纷纷议论,或说与人私奔,或说遭人诱拐,一时之间张家四小姐的去向成了一个让人津津乐道的谈资。紧接着,在柳州城的百姓众说纷纭的第七日,一纸皇榜堵上了所有人的嘴。
柳州张氏,才貌双全,品性温良,恭顺雅致,秀外慧中。今特赐封萱妃,入萱德宫。
柳州张万千之四女,闺名灵萱,洪庆九年纳为萱妃,十三年晋贵妃,十八年生皇子,十九年敕封后位,如今,便是那高高在上的当朝太后。
要说那张万千,恐怕想破了脑袋也从未敢琢磨着自家的女儿有朝一日能进入那黄澄澄的巍巍宫殿,母仪天下。而彼时的张万千,颇为感慨地想起四女儿尚未出世时自己给娘子炖的那支灵芝草,怀着无上的心情在柳州起了一座送子观音庙。
花开两头,各表一双。当初的张四小姐借着那独具传奇色彩的灵芝仙草摇身一变一跃成为了后宫之主,不得不说是极其诱惑人的,以致在青州灵芝现身的消息传到京城以后,不少达官贵人都暗地里偷偷琢磨着莫不是又会有一位“张四小姐”出现?
三月初三,诸事皆宜,京城送子观音庙前香火鼎盛,寺中的小沙弥在****师兄的言传身教下在一旁合掌而立,任络绎不绝的香客们虔诚祈福。
****在观音庙中已然有十个年头了,自十年前他从漠北一路南下来到京城,就一直在这送子观音庙中修行。如今****位列三代弟子之首,无论是佛学造诣或是修行品德都无人能出其右,甚至是京城中的一些王公大臣,都晓得观音庙中有个如清风朗月一般让人清明于心的****和尚。
大殿偏门一袭青色僧袍匆匆晃过,走向正静心诵佛的****,低声耳语了几句。
****微微一愣,原本隐在暗处的容貌有一瞬间正好落在了窗格子间透下的光线中。剑眉薄唇,轮廓分明,面上的慈善之色中和了一股英气,倒真不孚那清风朗月的美称。如若不是他头上那九个佛门中人特有的戒疤,恐怕有不少待嫁少女都会趋之若鹜。
方进寺不久的小沙弥偷偷瞅了瞅一旁的****师兄,见他不着痕迹地嘱咐了明远师兄,便随着那僧人而去。青色僧袍,按照寺中规矩应该是火头僧,怎的会跑来大殿?
衣袖被人一扯,小沙弥怔怔地侧目而视,恰好对上列于首位的明远师兄略带责备的眼神,顿时一阵心虚。阿弥陀佛!心无二用,物我两忘!
****自小路而出,穿过竹林,远远的便看见了那个立于琼花树下的绯衣少年。此处正好是观音庙的后堂,虽然有小径从山上蜿蜒而下,但一年中也只秋冬时节才有砍柴的挑夫借道。此时,断不会有其他人出现。
“****大师。”绯衣少年见他走近,莞尔一笑,肯定地喊出了他的法号。
****行了一个佛礼,紧了紧手中那人托来的信物。这少年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他确实不曾见过。“****不敢自认大师,施主过奖。”
“无妨无妨。”少年不在意的挥了挥手,从袖中取出一个锦囊,“年前我去漠北之时曾遇上法觉寺的住持,方丈托我若到京城便将这个交与观音庙的****大师。”
****接过锦囊,面上不动声色,只是自少年手中接过锦囊时有些微微颤动。“住持方丈,可还安好?”
“自是安好。”
“如此,真是佛祖福佑。”
“呵呵,方丈也如是说呢。”
****愣了愣,随即点头。
少年含笑,****蓦然的有一瞬怔愣,这少年眉清目秀男生女相,尤其那一双眸子,如夜星一般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