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的世界,只有她一个人遗世独立。
有着月光石般光泽的长发在风中飘荡,她只是静静地站在树下,展开双手,让那一片片粉白色的花瓣落在她的手心里。
一点凉,一点柔,一点即将零落成泥碾作尘的悲凉。
她读过《红楼梦》,知道黛玉葬花的典故,只是她却全然不似黛玉,她是化外之人,纵然对活着的有形世界还有留恋,但是也已经明白了很多事情。
年华是留不住的,再悲伤,再嗟叹,也是没有用处的。
“慄慕,你又在做什么?”她仿佛能听到那个温和的声音在问着她,“这些花儿,有那么好看吗?”
“有,它们总是很好看的。”无论是十二岁的她,还是十七岁的她,都会是这样回答的。
“都枯萎了、凋零了,还是很好看吗?”那个声音很不解地说道,“我不喜欢这花,我喜欢向日葵。”
“那是一心向着您的花。”名唤慄慕的“女祭司”恭敬地回答,“但是,它们也是因您的恩泽生长出来的美丽成果,您也应该爱它。”
“不喜欢,是不能勉强的。”那声音这样回答,终于再也没有了任何回应。
不喜欢,是不能勉强的。
她又何尝不知道呢?
只是,越是自己得不到的,就越发想要得到。
这也许就是人类怎么也改不掉的坏毛病吧?
“无论是‘坚强’、‘情人’,还是‘隐者’,都按照预期慢慢地向目标靠拢了。‘倒吊人’现在虽然还是按兵不动,但是一有风吹草动,她一定不会袖手旁观。”黑衣男子见她端来了茶,抿了一口,立刻吐了出来,“这是什么?一股怪味!”
“还魂草。”慄慕显然不想和他多费唇舌,却不得不按捺住心头翻涌的不满一再地与这位搭档交流意见。
“我没有死,用不着喝这样的东西。”绿幽幽的茶汤中映出男子不屑一顾的神情,“你也该做些什么了。”
“你希望我做什么?我已经如他所愿,把那东西给了他,并且‘皇后’和‘月亮’也已经恢复了工作,还想让我怎么样做?”慄慕的口气变得有些坏,她越发觉得自己像是个被人操控着的提线木偶,越来越不得自由。而那些人,却是越来越得寸进尺了。
“回总部去吧,你这样可怕的心态,不适合在外面继续工作下去了。”男子轻轻地叹了口气,“回总部去吧。‘elysion’已经进入最后的关键了,我想,有你在旁边,这一次,我们一定不会失败了的。”
“不过也难说啊。无论是‘福音’还是‘圣器’,结果都不尽如人意。尤其是上面寄予极大期望的‘福音’,最终符合要求的作品也只有一件而已。‘圣器’的条件虽然不如‘福音’严苛,但是结果如何你也不是不知道。上位的居然是原先最不被看好的残次品!你可要小心当差,不然,死了也算是白死的。”不等慄慕作答,那男子嘲讽地看向了她阴沉的脸,“小心点,虽然我很不希望再次看见你,不过,要是你做了那些半成品的饲料,就太没有意思了。你说是不是?”
“福音”和“圣器”,组织的两次创举,却几乎都以失败告终。
他们太过觊觎自己的力量了,慄慕叹了口气,尽管不情愿,她却清清楚楚地知道,加入塔罗的人,永远没有说“不”的权力!
大阿卡那虽然都是各自为政,但是互相倾轧的事情也不是头一遭撞上。
若非伙伴的出卖,“教皇”虽然贪得无厌,却也不至于就这样被抓获。
多行不义必自毙,也是要看时候的。他的气数,本是不该在这个时候就尽了的。只不过有人在背后偷偷地踩了一脚罢了。
“有任务?”看着姚敏贤突然变了的脸色,胧夜很识趣地微微试探了一下。
“上面通知我,把‘战车’做掉。”姚敏贤也不瞒着她,大方地向她出示了通知函。
那是她看过很多次的东西了,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白纸黑字,清清楚楚,一条性命即将葬送于此。
“我想跟去看个热闹,可好?”胧夜看着那简短的一句话,心突地一跳。
“据我所知,你和‘战车’是没有私交的。”姚敏贤轻轻咳嗽一声,看着她,“想去救他一命?”
“我要救一个倾轧同僚的混蛋做什么?这个蠢才,差一点就打乱我的全盘计划,杀了他都觉得是便宜他了!”听到这番话,胧夜显然很不高兴,“我只是去看看热闹,顺便,也该去外面看看局势了。我再不回去,‘正义’和‘坚强’恐怕是要发疯了!”
“对,是时候了。‘节制’留在我这里,她现在的心境很危险,更加有被人操控的嫌疑,在她再一次失去心智之前,我要切除她和背后那人的联系。”姚敏贤点头答应。
“不如我们联手来完成一次镇魂术?”胧夜提议,“切西尔可以给我们护法的,以它和你那些手下的本事,想要突破它们来打扰仪式,几乎是不可能的。”
“好。”姚敏贤唯恐夜长梦多,自然是极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胧夜很认真地闭上眼睛像是在推算着什么,只是片刻工夫,她又睁开了眼睛:“明天,是‘冥月’的日子。”
“好,就是明天!”姚敏贤一锤定音。
第二天夜晚,姚敏贤和胧夜披上了黑色的大氅,登上了祭祀台。
萧恋雪被紧紧地用一种细长的蛛丝捆在了祭祀台上,另一边则放着几条黑色的狗,显然已经被麻醉了。
“幸亏你这里有‘阿拉克涅的蛛丝’,不然还真难捆得住她。”胧夜看着台上熟睡着的少女,不由得露出一个有些诡异的笑容。
在这场祭祀仪式中,她担任的是辅祭,事情很少,但是很关键。
切西尔端端正正地坐在唯一的入口处。
姚敏贤将沙漏翻上去,看着那些金黄色的沙子一点点地向下漏着,直到最后一点也即将落下的时候,他轻声地对胧夜说:“开始吧。”
火球被掷向早已准备好的柴堆,只是那燃烧起来的火焰却是绿莹莹的。
“吾等在此献祭魔法之神,以求得到神的庇佑。”姚敏贤虔诚地单膝下跪,将身后的一支魔杖抛入了火焰中,绿色的火焰猛地大盛,却没有烧毁它,而是像长出了一双手一般,将那支魔杖高高地托起。
“吾等在此献祭冥月女神,以求得到神的庇佑。”姚敏贤再次祷告,这一次,胧夜极快地从架子上抽出一柄长枪,毫不犹豫地将那几条狗一下子刺穿,挑起来掷入了火里。
在麻醉的作用下,那几条狗一点痛觉也没有感觉到,就被火焰吞噬殆尽。
蛇杖之于赫尔墨斯,狗之于赫卡忒,都是再合适没有的祭品。
绿色的火焰突然一动,那柄被烧得发烫了的魔杖被抛向姚敏贤。姚敏贤的手上早已戴上了特制的魔法手套,紧紧地接住。他转过身来,将杖头对着萧恋雪的头颅:“不属于此身之物,在赫尔墨斯的光辉之下,无处遁形!”
萧恋雪的身体突然一阵痉挛,仿佛被雷电击中了一般。但是姚敏贤预期之中的东西并没有出现。姚敏贤的额头坠下几滴汗水,他又重复了一遍祷词,萧恋雪依旧只是不停地抽搐着。仿佛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钳制着她,让她随着它的痛苦一起呻吟、嘶叫、翻滚,却无论如何也不肯离开她的身体。
胧夜用火钳钳出绿焰下的木炭,然后放入早已备好的盐水之中。
盐,本来就有净化的作用,被许多灵媒和巫师用来驱魔。因此这样的仪式中自然是缺少不了的。
“嗤”的一声,白雾兜面而来。
胧夜抓起杯子就朝萧恋雪浇去。
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一缕缕黑色的东西从她的口鼻之中逸出,慢慢地在空中凝结成团。姚敏贤的落雷很快就吟唱完毕,脱手而出,随之一起的,是胧夜手中的那柄绿色长枪。那是榭寄生制成的,曾经被北欧神话中的黑暗之神霍尔德尔用来杀死了光明之神巴尔德尔。如今胧夜又在上面浇了含有神火威力的水,已经不再是平常之物。胧夜尤嫌不够一般抓起备好的一大袋子盐,扑头盖脸地朝那东西撒过去。
那团漆黑的东西发出更加刺耳的嘶叫声,绝望地被弑神之枪钉死,雷电将它彻底击毁。
萧恋雪的面部留下了灼伤的痕迹,但是她已不再受到他人的意志,能够按照自己的心意活着了。
姚敏贤拿出早已备好的一盒膏状物,细心地涂抹在她的伤处。
“很香,是什么东西?”胧夜看着那盒膏,似曾相识,她却不敢贸然地辨认。
“美杜莎的蛇发中提炼出来的药物。”姚敏贤这样一说,胧夜顿时明白了。
“拿能让人起死回生的药膏给人治烫伤,我该说你大方呢,还是该说你暴殄天物?”胧夜无不讽刺地说道。
“世上哪有能让人起死回生的药物?如果美杜莎的血液真的可以让人复活,她怎么会死呢?神话流传到现在了,确实有一些失真。”姚敏贤继续着手上的活。
“或许真的有,只是你手上的这个,只不过是仿造品而已。”胧夜看着那药膏的神奇效果,不由得啧啧称奇。
“真的和假的,有时候一点区别都没有。”姚敏贤收起神奇的药膏,看着萧恋雪那张慢慢恢复原状的清丽脸庞,一时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