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来了。”师傅坐在窗边,喝着茶,没有回头,只是淡淡的开口,我应了声。看来似乎师傅还不错。
“最近有空吗?”
“我一直都有空。”
“送封信到御剑山庄,给李阳新。”一封盖了火漆的雪白信笺凭空出现。我愣了下,连忙摊开手,信笺飘飘落下,上面只有飞草三个大字:李阳新。
送信?找我送信?
这,不是说不可以啦,但好奇怪,师傅要给人送什么信啊?她跟我一样,在桃花山呆了几百年了,山中无甲子,岁月不能记,人世间居然还有人值得她写信的?那人是妖怪吧——况且,她要跟谁说句什么话,这么多小妖精哪个不能传话?不想让人知道的话就放个纸鹤,简单快捷,居然还找我来做这么老旧的事。
虽然是师傅有事弟子服其劳,但起码也别给我一件这么简单的事啊。
一百年不见,见面就来个这么诡异的事。真叫我莫名其妙,正想问多几句,她又开口,“不能用法术过去。”
咦?我抗议,“那遇到道士怎么办?乖乖站着让他杀啊?”
妖精与道士是天生对头,虽然我没下过山,但基本常识还是知道的,这个世间打着除妖卫道旗号的道士不少,如果不小心遇到,非灭了我不可。叫一个妖精不用法术,那不就是站着等死?
师傅回过头来,瞥了我一眼,那风情万种,潋滟魅人,真不愧是妖精,整个桃花洞没人比得过,纵然我知道她是我师傅,还是忍不住心口跳了跳,其实,师傅乖乖窝在桃花山上,在某种程度上,的确是造福万妖。
“你是笨蛋啊,谁叫你站着不动,桃花洞的人没那么好欺负,我只是让你走着去送信。”顿了顿,“记得拿回信。好了,走吧。”
……我明白了,师傅是想我在红尘走一趟。这封信,或许很重要,或许,无关紧要。
点点头,把信贴身收好,“那我下山了,师傅。”
走到院门,不知怎的,回头看了看,师傅静静的站在窗边,她也看到我,轻轻的挥了挥手,唇动了动:保重。眼前顿时被水雾蒙住,师傅,她即使对我总是淡淡的,其实,她真的对我很好很好。
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她照顾我,现在我出远门了,还让她担心。
忍不住停下脚步,端正跪下,三叩,拜别。
这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对她叩谢。
以后,再也没机会了,只是,那时却不清楚,心里不过是一时感触,以为只是普通的离愁别绪而已。或许,在某种程度上,我真的有点预知吧。
大师姐头次出门,在桃花洞内立即掀起一阵惊涛骇浪,我是无所谓,反正一个妖精不需吃喝,也不必换衣服,包袱也不用收拾,随时走人,但她们却怎么也不肯答应,说什么不整理得万全些,出去会坠了桃花洞第一弟子的名头——有这么严重吗?况且,这个名头也只有她们自己叫而已。于是帮我收拾了整整十车的行李,吃喝拉撒睡样样齐全,甚至还有书籍小玩意提供路上解闷。
我看了看面前堆得像座山的东西,再看看她们那个得意洋洋,十分头痛,坚决反对带这么多废物上路,没开口两句,一个个泪汪汪可怜巴巴看着我,最后,屈服——好在,有个装杂物的百宝囊,好在,有个搬运工。
走了大半日,身边的小狐狸趴在我肩上,“大师姐,我们休息一下吧,我累了。”
“小灵,你是妖精啊,也会累?道行是不是又退步了,回去好好的修炼,别只顾着聊天闲逛。”
我从未下过山,自睁开眼后就一直在桃花山上,所以对世情一窍不通,这次出远门自然需要一个好的向导,所以我找了这个小师妹,虽然她也没下过山,但她为人八卦,看起来温柔可人,一双眼似乎像会说话般,水汪汪的,朝人一瞄,绝对能让人自动自觉把祖宗八代一五一十交代清楚,所以带出门最好用。只是,我没想到,她看起来柔弱,体力也这么柔弱。
“大师姐,我只是想好好享受一下人间的繁华,你不要一直只顾着赶路嘛,难得下山,就不能好好玩玩吗。”她一脸委屈的看着我。
这个……她还是小孩子,的确是贪玩……那……就好吧。叹口气,看了看前面不远处一个小小客栈,“那我们就到哪里喝杯茶,吃点东西再走。”她立即欢呼起来,缩地成寸,两三步就进入客栈,我一阵好笑,明明都过了辟谷期,怎么还这么喜欢吃东西。
突然,若有所察,转头看去,小客栈门外是片树林,此时茂盛苍绿,日光流泻,树影婆娑,静静站着一个青年,穿着一身描竹的米色儒服,脸被斜横的虬枝挡了大半,只能看到一双极明亮的眼,澄如星河,嘴角略勾,浅笑的深处似乎隐约有丝悠然。
似乎也看到我,微微点头,一笑,径直走入客栈。
转身,我也走进去,小灵已经迫不及待的点了一大堆的菜,正吃得不亦乐乎,长得漂亮,吃相也十分端庄,引得客栈一堆男的不停把目光丢过来,狐狸精真吃香。我喝着茶心想,虽然是小客栈,茶的味道还不错,可能是加了点别的叶子,淡淡的,有股清香。狐狸是爱吃鸡肉,可我不是,所以,灌了大半壶茶,桌面七八只鸡都落进小灵肚子。
饭毕,由小灵付账,反正行李什么都在她身上,况且,她吃的比我多。又坐下听了些客栈食客的八卦,看看天色,再度上路。
起身,还没走出客栈大门,一个清凉的声音响在身后,“姑娘,请留步。”
这里谁会找我们?不解回头,咦,竟然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