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说话间，穆越翎已经把马车赶到面前，我也没再说什么，他掀起车帘，让我们进去，眼睛却瞄了瞄撑在头上的伞，十分疑惑。想了想，开口，“太阳太大了。”
“……不错，姑娘还是小心点为好。”他笑笑，没有说不信，还附和着，我们低着头，进去……我没说谎，只是，也没说实话而已。
他信也好，不信也好，那都是他的事。胡媚娘嘴角撇了撇，低声不知嘀咕了几句什么，虽然没听清，却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等把车帘放下，她才朝车门翻了个白眼，一脸郁闷的瞅着我，“大师姐，你就不能想个好点的理由吗？”
我想了想，摇头，“那该说什么？”
胡媚娘把桌上的一个茶壶倒了杯茶，喝下，用手帕甩着扇风，胡想翩翩，“你可以说身体不好，太阳晒得头晕啊，你也可以说因为淑女打伞表示风姿，还有可以骗他再送把伞过来……”
……媚娘，你说的更不靠谱吧。
虽然我是妖精，但不想骗人，更不想骗妖，保持沉默，也不为过吧。
师弟师妹们说过，人的心眼十分多也很复杂，为了种种原因，总爱自相残杀，阴谋诡计层出不穷，我们这些妖精绝对不是他们的对手。既然这样，我又何必浪费心神猜想他们的心思呢？我跟他，不过是一段同路人而已，到了御剑山庄，送了信后，就不会再有见面的一天。
与其想这么多，不如什么都不去理会。
不知道穆越翎是从哪里雇来的马车，里头摆设了不少东西，有茶，有点心，甚至还有几本书籍堆放在窗边，胡媚娘斜斜的歪在窗口处，掀开帘子，一边喝着茶，一边看着外头的风景。
道路边野花繁开，熏风扑面，翠绿的草尖随风倾向一边摇摆着，远远看去，似乎一层层的波浪，起伏不定。云边依稀是苍茫的山色，因为阳光的辉映，有些艳丽的色彩，树影一棵棵不断往后退去。
其实，多了个人同路也没什么，起码，速度比之前快多了。如果仅仅是我跟胡媚娘，还真不知道雇不雇马车，毕竟，都不懂驾驭，现在多了个车夫，费事多了。
谁让师傅不准我们用法术，只能靠双腿这么慢慢挪过去。
走了两三个时辰，天色开始暗了，水雾也渐渐浓了起来，虽然还不至看不清路面，但，天地似乎被笼在薄雾中，一切朦胧起来，穆越翎敲了敲门板，“两位姑娘请小心些，水汽大了，离下个镇子还有段距离，我想再走几里地，到前头的那个山坳休息。姑娘若是饿了，车里有点心，先垫垫肚子，过些时候我再打些野味。”
胡媚娘看了看我，然后点头，扬声，“多谢穆公子费心，既然如此，就依着你的话吧，我们还不饿，迟些也无妨。”
然后悄悄靠了过来，低声问，“大师姐，你瞧这……”
“我过去看看，你自己小心。”这么浓重的妖气，真让人无法忽略，妖怪之间是没什么交往，只是这里离桃花山并不远，太过血腥的妖味很容易引来道士，我可不想他们打到桃花山那头殃及我们。
“大师姐，这风太过血腥，只怕这位同道修炼方法有些残忍，你何必管它的闲事。”胡媚娘皱了皱眉，不赞同。
“不行，离桃花山太近了。”我看她一眼，直接从窗口跳出去，顺着风中飘来的血腥味，从树上快速走过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跳出窗口那一瞬，车好像停了下，只是回头看去，还是一样平稳的上路，摇摇头，继续过去。
血腥味越来越浓烈，甚至还带了一股重重的污秽味，让人几欲晕眩，草木也渐渐枯黄，一层阴黑的雾不知不觉笼了过来，天空十分阴郁，面前一切都有些不清，突然，一声尖锐阴森的惨叫响起。
事情有变！！
立即飞身快速过去，黑雾竟然渐渐消退，没走多远眼角余光就瞄到一个人影，“是谁？”忍不住高声喝问。
明明一路过来都没有丝毫生物的气息，这个人出现得太过诡异了，以我现在的能力居然还有人可以悄无声息的来到我面前——如果他真有这么厉害，一定不是个普通人物。
他抬起头，看着我。
林中寂静，落日斜光辉辉，顿时头皮一阵麻痛，眼前有些模糊——糟糕，之前因为妖雾的关系，我才没把伞带出来，现在妖雾散了，阳光开始猛烈，这下我惨了。
来不及说任何话，做任何事，立即闪到大树下，树阴浓厚，多少挡去一定伤害。这才放下心，一抬头，就对上一双淡漠的眼。
那是个颀俊的男子，长身玉立，面容俊逸，只是，无法看出他到底多少岁。眼冷，容淡，似拢了层烟雾在身上，有种茫然飘忽的感觉。有股妖气，但十分淡，几乎融在空气中。穿着一件淡青的长衫，夕阳下，隐隐有些碎光。
地上则是一滩黑中带红，漂浮着混沌物的液体。
如果是普通的妖精，死时会变回原形，但如果修炼方法狠毒，喜好魔炼的，则化作脓血。那个发出惨叫的妖精是被他杀了？？
“是你杀的吗？”
他点点头，手上还拎着把剑，一痕褐红从光亮的剑身缓缓落下，他也没去抹，只是静静的看着我。然后，转过身去，背着夕阳的身体，即使俊秀，竟生出一种无法言喻的孤寂。
“你是谁？”
空林寂静，只有风声过耳，及我干巴巴的问话。
他身子微微一动，没有答话，然后，整个人轻轻飘上一旁松树上，立在叶尖，淡淡的开口，“这个妖精杀戮太过，与天道相悖，不是好事……你别伤心。”
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我先是一愣，而后恍然。这算是解释他下手的原因吗？可我跟这妖精又不熟，为什么要伤心。还有，他为什么要安慰我？
摇摇头，想再问多句，一阵风起，不知何处飘来的沙尘迷住了眼，连忙抬手揉了揉，这一耽误，他就不见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站了会，四周又回复一片宁静，地上的脓血也被风吹干，只剩一片枯黑的颜色，似乎方才的杀戮早已了无痕迹，只有周围淡淡枯黑的叶林。妖精虽死了，但被毒伤的林丛一时半会是恢复不了，只是，离桃花山这么近，我却没有听到一点风声的？这样惨烈的痕迹，看来不是几十年能制造出来的。
人死还有一抔黄土掩埋，妖就什么都没了，风一过，不论做过什么，都不会留下。
隐身，回到马车上，胡媚娘看着我显出身影，愣了愣，马上好奇追问，“大师姐，那边发生了什么事？好像突然一下，妖雾就散了，你和它打了一场吗？你赢了？”
疲倦的摇摇头，不知为什么，只是见了一面，准确来说，仅仅是半面而已，他，却让我有种莫名的感觉，似乎，这并不是头一次见面。可是明明我没有见过他的啊？
他，到底是谁呢？
见我没回答，胡媚娘嘟了嘟嘴，粘过来缠着追问一会，才不得不放弃了，继续歪在窗台边，看着窗外。
夜色朦胧，月光如水，淡淡的撒下，身上开始暖暖的，十分舒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