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慌慌张张地站起来,还没直起身子,那黑衣人就朝她扑过去。我大惊,连忙冲过去推开黑衣人,电光火石间,我只觉胳膊上一痛,再一看,黑衣人被我推到一旁,而我的胳膊已经血流如注。今昔大叫:“主子!”
我忍着痛冲她吼道:“你是笨蛋吗?!快跑啊,快去叫侍卫!”
她略一犹豫,最后看一看我血红的胳膊,咬牙转身跑开。
那黑衣人眼色一肃,挥刀向我砍来。我装作狼狈地躲过,大声问:“你是谁?竟敢在后宫中刺杀后妃,不要命了么?”
黑衣人一声不吭,招招刺向我的要害。我皱眉,已经这么长时间,周围竟然一个侍卫都没有!也不知道今昔怎么样了,我得想个办法才行。眼看刀锋向我砍来,我眼神一凝,弯身躲过去,同时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弯起,用肘部击打他的肋下。
他吃痛,我趁机捏住他的虎口,黑衣人手一松,刀便脱了手。我一伸脚,将刀踢得远远的。
我退后几步,道:“你以为我是足不出户的千金小姐任你宰割么?不要忘了,我可是潇将军的女儿。”
黑衣人冷冷笑了几声,道:“雕虫小技,还敢拿出来炫耀,拿命来!”
我装作惊慌的看着他向我冲过来,心中暗道:若不是怕人知道我的功夫,我早就打的你满地找牙了,还说我是雕虫小技?
黑衣人扬手一掌便击向我的胸口,我转身想要跑开,他这一掌便打在了我的背上。我喉头一甜,一口血喷出来,同时头皮一痛,满头的长发被那人抓在手中。他一用劲,我便摔在地上,浑身无力。黑衣人将我拖到湖边,扬起我的头让我看湖中平静的水。
我只觉头皮一炸,一股凉意顺着脊梁骨一路爬上脑后,心底是无限的恐惧。只听黑衣人道:“方才主子说怕水,那么便溺死主子如何?”
我使劲挣扎,想要转过身去,无奈那人力气奇大,挣脱不得。我哑声道:“你要想清楚后果,一旦事迹败露,你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黑衣人不再说话,将我的头按向水中。冰凉的湖水一下子漫过我的头顶,灌进嘴里。我紧紧闭住眼睛,不敢看漆黑的湖底。我的手不住的抓挠,想要抓住什么东西,但是只有黑衣人坚硬如铁的胳膊。我渐渐绝望起来,今昔,你怎么还没有赶过来?
就当我快要窒息之时,听得一声尖叫:“主子!”心里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还好你及时赶过来,不然我就要和你说再见了。
正胡思乱想之间,觉得禁锢我的力度已经消失,同时我的身子被一个人捞起来抱进怀里。我咳出几口水,努力地呼吸新鲜空气。头顶传来一个急切的声音:“你怎么样,有没有事?”
我吃劲的睁开眼,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我眯着眼看了看,才发现抱着我的原来是邵暝暄,今昔站在他身后,急切地看着我。
我耳边听到打斗声,张了张嘴,正要说话,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恍惚间只觉得自己浮浮沉沉,处在一片虚无之中,什么也抓不到。
无尽的水涌动起来,将我包围。窒息的感觉,一点点漫上胸腔,让人好绝望。溺水的恐惧一点点侵蚀着我,我却无力反抗。
“怜之……怜之……”
谁在叫我?娘亲?还是爹爹?
不,不是,他们向来只是叫我漓儿的。
是不是漓儿又不乖了?所以爹爹和娘亲把我一个人丢在这个地方?
爹爹和娘亲好坏,明明知道漓儿最怕水了……不要……
不要丢下漓儿一个……不要!
我猛地睁开眼,对上一双漆黑温柔又含着担忧的眼睛。我被这双眼睛看着,不觉痴了。邵暝暄叫道:“御医,过来看颜容娘子怎么了?”
我回过神,觉得浑身上下奇痛无比。看一看胳膊,已经包扎好了,身上也换了寝衣。我强忍痛感,道:“嫔妾给皇上请安,皇上圣安。”
邵暝暄扶我坐起,在我腰后垫上软枕,道:“不要行那些虚礼了,好好休息着。”
一道庄重尊贵的声音插进来:“皇上说的不错,娘子身子虚弱,病养中这些虚礼就都免了去吧。”
我转一下头,看到一身凤袍的皇后站在邵暝暄身后。凤目略弯,面容略微带笑,华丽的头饰与金红的凤袍,更加衬得她雍容华贵。我道:“嫔妾惶恐,小小的伤竟然惊动了皇后娘娘,实在是不堪。”
皇后上前一步,眼波流淌出细细的关怀,笑道:“怎么这样说,本宫没有管理好这个后宫,让你受惊,是本宫的不是。稍后本宫派人送来些补身子的药,给你好好补补。”
我推脱道:“哪里的事,嫔妾怎么敢劳烦皇后娘娘。”
皇后笑的越发端庄稳重,道:“怎么会劳烦,你好好养伤,本宫不便打扰。”而后对邵暝暄道:“皇上,臣妾先退下了。”
邵暝暄点头,道:“好,让她们都回去吧,就说怜之的伤势并无大碍,今日劳累,不便见人,改日再来探视。”
待皇后离开,我问道:“怎么,来了很多人么?”
他让今昔端来一杯茶,道:“恩,听说你遇刺,都来探视你。”
我点点头,又问道:“嫔妾伤势如何?”
“没有什么大碍,左胳膊上是皮肉伤,方才朕探了探你的内息,也没有什么。只是受到了惊吓。”说到我受惊吓,他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我撇嘴,道:“皇上那是什么表情,难道嫔妾就不会受惊么?”
他笑了笑,让人退下去。今昔留在原地不肯走,他回头挑着眉看我。我道:“我没事了,你先下去吧。”
待今昔退下,邵暝暄坐到床边,直直的看着我,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我愕然,反问道:“皇上觉得嫔妾会知道么?”
他道:“朕是问你为什么不还手。”
我愣住,良久,道:“嫔妾觉得,还是不要让别人知道嫔妾会功夫的好。”
邵暝暄皱眉,道:“是朕疏忽了。改日你去挑几个侍卫,让他们守着颐和轩。”
我摸一摸左胳膊,他一把抓住我的手,道:“不要动,伤口很深的,一不小心又会裂开。”
我只好作罢,道:“嫔妾想再睡一会儿,皇上若是还有什么事,不妨去忙,不用管嫔妾。”
他将我放平躺,翻身上chuang,小心翼翼的避开我的胳膊,把我拢在怀里。盖上被子,他道:“朕今日没事,陪陪你,你睡吧。不过说起来,你都晕睡了一夜了,怎么还没睡够?”
我缩在他怀里,脸颊蹭到他身上的金丝龙袍,道:“这是伤者的权利,皇上,能不能把外袍脱了?”
他皱眉道:“你还真是多事。”说着他起身,把外袍脱了,又躺进被子里。
我闻着他身上的龙涎香味,心里面什么味道都有。我不想知道那在心里翻滚涌动的感情是什么,也无力去琢磨。
因着溺水,所以睡得并不踏实,梦中全是一片虚无,触手可及的似乎是水,却并无窒息的感觉。只是背后空落落的无所依靠,让人好不踏实。我来来回回翻动,皱紧了眉头却看不到一点光明。半梦半醒间,一双胳膊缠在我背上,轻轻拍着,背后有了依靠,我渐渐安静下来,睡得稳了。
第二日,凝之与霂熹散了晨醒便来我的寝宫,抓着我再三询问,直到确定我不过是皮外伤,才放下心来。
我坐在椅子上,运气,发现没什么大碍,想来那黑衣人打在我背上的一掌并没有多大的杀伤力。
凝之道:“你心里有没有眉目?”
我仔细的想一想,笑道:“要说敢做这种没脑子的事,这后宫中怕也是只有那一人了。”
霂熹道:“你说的,可是顾宜光?”
我点头:“除了她,还有谁敢这么光明正大的派人刺杀我?”
“那你准备怎么办?对她动手么?”
我摇头:“不,虽然她也是我的目标之一,但是我暂时不准备动她。那个黑衣人,她是从哪儿找来的,是她的什么人,我要好好地查一查。若是真查到有用的消息,大可以一次性拔除顾家,也省的我麻烦,”叹口气,接着说道:“更何况,皇上还让我照顾她。”
凝之眉毛一挑,欲言又止。
霂熹眉毛微微皱在了一起,张了张口,最后还是没有说什么。
“凝之,我有一件事情想问问你们。宁良媛是否有一个阿姐,入宫前自尽在府中?”
凝之看着我,道:“我只知道她是自尽在府中,至于原因,却是不知。”
我点一点头,带着指甲的手轻轻敲击木质扶手。良久,我轻轻笑道:“呵,越来越好玩儿了。”
用过午膳,三人又说又笑的闹了好一阵子,前些日子压抑的感觉一扫而空,总算让我有些舒心。凝之前不久也被宣去侍寝,这几天身子乏得很。我劝她让她闲来无事多走动走动,这身子骨也太弱了。
她无奈,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向都是这样。再说了,这后宫里,我就算再怎么走动也不过是在你与霂熹处来回罢了,还能去哪儿?”
霂熹站起来,拉住凝之,道:“走吧,这就随我去锻炼身体。怜之,你好好歇着,看我不把她锻炼的浑身是肉。”
我笑,连忙摆手:“别,别,你把她锻炼的浑身是肉,她可怎么过。”
凝之苦笑道:“瞧你幸灾乐祸那劲儿,她倒是能给我弄得浑身是肉。”
待霂熹拉走凝之,我对今昔道:“你去准备些上好的绸缎,我们去一趟扶叶间。”
日头仍旧很大,走了不一会儿就大汗淋漓。我的眼睛不能见强光,但是平常情况下好的不得了。现在这阳光刺眼的要命,眼睛睁都睁不开,酸麻酸麻的,不一会儿就流了满脸的泪。
今昔递给我帕子,道:“主子也真是的,明知道眼睛一见强光就流泪,还硬是要挑在这个时候出来,何苦找这罪受。”
我擦一擦眼泪,努力地睁大眼睛,却还是徒劳。便干脆闭了眼睛,让今昔拉着我走,“这时候天气炎热,人心易放松警惕,这个时候去找她,可以说是事半功倍。我眼睛受不了了,你扶着我走。”
今昔“嗯”了一声,道:“主子尽管闭着眼,奴婢定给你领到地方。”
好不容易到了地方,如蕞正在院子里煎着药,柴火“劈啪劈啪”的发出细微的响声。我睁开眼,看到斑驳的树影落在她身上。她拿着扇子,过一会儿就扇扇火。模样煞是认真,竟没有发现我和今昔的到来。
今昔轻咳一声,道:“如蕞,我家主子来看看管秀仪。”
如蕞一惊,猛地抬起头来。看到我,慌忙过来行礼:“奴婢该死,不知道颜容娘子到来,娘子恕罪。”
“无妨,进去通知你们主子一声。”
如蕞走了两步,脚步一顿,看一看炉上的药。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对今昔道:“你去看着那火,莫要让药糊了。”
进了内间,管秀仪一身月牙白丝质拖地长裙,懒洋洋的倚在床边,发髻尽散,铺了一身。
我走在地砖上,无声无息,隐隐约约有一股阴凉的气息迎面扑来。
管秀仪看见我,慢慢站起来,福了福身子,算是行礼。
我径自坐到椅子上,毕竟我不能奢望她会招呼我坐下来。我环顾一圈,道:“我给你带了几匹绸缎,你等下看看,挑几匹喜欢的做几件衣服。”
话音刚落,如蕞就抱着布匹进来了。管秀仪看一看那布,道:“蕴仪谢娘子厚爱,只是蕴仪衣服尚够,且这几匹布料颜色太过华丽,恐怕不适合蕴仪。”
我站起来,走到她面前,笑道:“或许你觉得不合适,但是新衣服穿起来总会有不一样的感觉。女为悦己者容,你也偶尔给心爱的人耳目一新的感觉嘛。”
她抬眼看我,清凌凌如寒星,道:“后宫妃嫔如此之多,皇上恐怕不会没有新鲜感。娘子何必操这闲心?”
我轻轻笑了出来,并不恼怒,俯下身子在她耳旁悄声道:“你怎么知道,我说的就是皇上呢?”
她浑身僵住,继而又放松下来,退后几步面无表情道:“娘子真会说笑,在后宫里,我们除了穿衣打扮给皇上看,还能给谁看?”
我转身,走到椅子旁,道:“你我心知肚明,又何必说得那么明白。”
阳光透过窗子射进来,形成一条条的光柱,可以看到细微的颗粒飘散在空中。知了长鸣着,衬得屋内静谧无比。
她静静站着,乌黑的发垂在脑后,瘦弱的瓜子脸冷如秋月,一双翦水双瞳波光盈盈。僵持片刻,我叹道:“蕴仪,我有意帮你,你又何必将我拒之门外。”
她一颤,“我不需要人帮。我的事,与你何干?”
我挑眉,道:“既然你如此说了,那我帮我的,亦与你无关。”
她看着我,咬着下唇,表情松动些许。
我又道:“好好养身子,不要总是喝药。”
说罢,冲她一笑,转身向外走去。
颐和轩
今昔给我捶着肩问道:“主子觉得,管秀仪会答应么?”
我闭着眼假寐,“不知道,不过应该会吧。对了,你去烨仙居把连贞媛请来。”
今昔皱眉道:“可是主子该换药了。”
“哦,那你就顺便把御医叫来吧。”
今昔无语,不甘不愿的向外走。
我独自一人坐在殿中,享受着冰雕冰凉的气息,舒服的缩了缩脖子。我伸出手去拔下玉簪,拿在手中端详。
秦鸢,秦鸢。
入宫这么久,你竟然一点动静也没有。再一想,不对。秦鸢是什么样的人,我虽不了解,但曾见过。她绝不是那么没头脑的人,那日训斥如蕞,定是有什么目地。
正思索间,听得轻缓的脚步声自门口走近。我抬眼,看到一袭白衣亭亭而立。
插上玉簪,我道:“你怎么来了?药喝过了?”
管秀仪走近,道:“喝过了,”犹豫半晌,道:“我信你。”
我笑问道:“为什么?”
她想了半天,竟然道:“我也不知道。”
我一哑,继而笑得浑身发颤,“蕴仪,你还真是坦然。既然如此,你只管信我便可。放心吧,我会帮你与那个他的。”
管秀仪淡然的眼眸里浮现出淡淡的笑意,道:“怎么帮?”
“我帮你和他出宫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