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陆穹岩反而镇定下来,为人上位者,未必就真能做到事事秋明,了事果断,一样也要受到各种情绪的左右,蒙托当然也不会例外,特殊的只是陆穹岩自己而已。
“十三哥!”穆戈欲言又止。
“嗯?”陆穹岩看出穆戈似乎有些为难,现在后者身处高位,言行举止超出同龄人不少,已经极少能看到这般真情流露了。
“阿达虽然没说,但我还是能看出他想借此机会让大哥与你冰释前嫌。”穆戈说完像是松了口气。
“唉,这是我说了算吗?”陆穹岩长叹一声。虽然这么说,但他却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毕竟血浓于水,不但蒙托对自己大儿子没有放弃,就连穆戈也对德利格尔抱有希望。现在就算是德利格尔肯答应,陆穹岩也不肯低头屈就,即使合真现在复原如初,那七个伙计又岂能是炮灰。两人间爆发冲突自始至终他都只是被动的反抗,现在反而变得好像一切是他所左右的。
穆戈如今个性耿直宽厚,就怕将来要在这上面吃大亏,但陆穹岩却没有办法去提示点醒,妄作小人。
他现在就像一个路人,远远的冷看局势的发展。
戏里戏外的界限原来是这么简单,有心捅破了一层窗纸,演员就变成了观众。
“姐姐这几天没来吗?”穆戈临走前随意问了句。
“呵,还真是,上回赢了我一次就没来了。”自从上次与诺丽尔说了些云山雾罩的话语之后,一直没碰面,现在想起来陆穹岩还有些后悔,或许是两人都说了不该说的话了。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距离百族会猎的日子也来越近,陆穹岩对此没有上心,但自从博龙根走以后,关于天石商行和疑似海商王的袭击者,也没有收到进一步消息,极冰洋上似乎又恢复了正常的秩序。
风和日丽之下未必是风平浪静,一朵浪花都能造成一场暴风雨,陆穹岩心思早已穿越辽阔草原,惊涛如何骇浪何惧,海阔天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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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赫特送来的密信,陆穹岩把信纸卷起,放在油灯上点燃,密信上提到自从武装护航后,商路顺畅,再无碰见意外。博龙根近期在纽兰国活动也已经取得一定成效,纽兰王庭再次颁布法令,在南海联盟进行通报强调,严禁“遵纪守法”的海商间互起冲突,如有违反禁令擅自劫掠者,海军将会出面制止,对于主动挑起事端的海商将取消在辖区内行商的资格并加以严惩。
至于上次所失踪货物,能加以辨识或者有天石印记的货品,并未查到在南海诸国,及洛河南大陆市面上流通,北大陆暂无反馈。
天石商行货船失踪一时,纽兰王室以委任纽兰海军驻拜库脱本港司令纳维亚公爵进行调查。公爵曾经派人到脱本港天石商行分会调查取证,但只是例行过场,并没有调查其他任何商行武装船只在那段时间的出海情况,所以目前暂无进一步消息。从目前局势看,暗中敌人并没有通过纽兰王室上层,并且与海军无关,属于完全的私掠行为。
在六艘商船失事海域,暂时也未发现任何可疑迹象,近期无大风暴经过,正派船沿着洋流寻找,但即使是沉默也有很大可能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陆穹岩专注的凝视在手中燃烧的信纸,直到快要烧到指尖才随手甩到地上。
“和海军无关,只怕未必。”
陆穹岩看着满屋飘飞的纸灰,喃喃自语。商船出港,外人如何得知航行路线,在苍茫大海上,精确的拦截所需的情报从何而来。除了内部也许有高级别内鬼外,每次都是要向所在港口驻守海军报备。更重要的是,打劫六艘商船,需要出动不少武装舰船,如果说纽兰海军一点都不知道的话,岂不是太可笑了。
走到屋外,漫天飞雪遮挡视线,乍寒还暖,最冷的天气就快要到了。
同一时间,王城侧殿议事厅,丞相木康柏忧心忡忡看着殿外大雪,对蒙托道,“陛下,骤降大雪,历年罕见,此去东荒路途艰难,军中勤用负担沉重,大雪覆原,虽不如雨季时那么凶险,但耗费时间肯定要多,原计划准备的粮草肯定是不足用。并且草原上能猎食的动物行踪难以寻觅,路途中补足都不太容易,百族会猎一事是否需拖后半月?”
“代斯?”蒙托看向了已领军数年的二儿子。德利格尔贬为庶王子后,代斯隐然已成为不少大臣心中王储的不二人选。因为刚刚在正殿接见过各部族族长或是族长的子嗣,兴致高昂,闻言不禁脸色有些难看。他自小从戎,在沙场中奋斗了二十多年才登上卿汗王位,拜库修生养息,六年多来一直没有兴兵。这次是拜新战争后第一次要求各部族派遣强军出征,怎么能因为区区天气的原因坏了兴致。
“各部族这次派遣精兵,正是因为父王威望日增,怎可因为落雪失言,伤及士气,弱父王卿汗之名,至于军用,向来是各部族自备,何来军用不足之说。代斯愿为先锋,率部为卿汗及百族开道。”代斯跟随蒙托数年,自然最能揣测他的心意。
蒙托面色不变,按着顺序问自己的每一个成年儿子,直到穆戈之前,都是呼和代斯的意见,不同意延缓会猎。
“诸位的意见呢?”蒙托问殿内的其他大臣武将。
“我同意代斯殿下的意见,百族齐聚土尔,是我拜库一年中最盛大之事,不可因为天气原因,暂缓行动。”率先跳出来的是已然有些发福的佐乌日万骑长。偏殿中跟随蒙托许久的其他万骑长们也纷纷表态,甚至有演得太过头的,对木康柏的意见嗤之以鼻。
“穆戈,你随丞相助我打理政务,对军需有何意见。”蒙托最后才问道自己的小儿子,毕竟穆戈还不到十五,成人大礼都还未行过。
穆戈看了看自己的兄长代斯和已被气得正在吹胡子瞪眼的丞相木康柏,一边是最亲密的兄长,一边是同僚,干脆什么都不想了,“孩儿赞同二哥意见,士气不可不顾,只是丞相所言后勤也不可不虑,各部族未曾料到天气恶劣,军用不齐整,以往会猎虽不用王族负担,但如损兵,恐有半途而废之忧。孩儿建议明日大祭不必延后,再请二哥为先遣备足粮草,率部分部族先行。”
代斯暗中高兴,能作为会猎先锋,历来都是各部族的荣耀,是露脸建功的大好机会,他不能立为王储,最大的弱点就是无军功,恨不得抱起穆戈亲上一口。
蒙托眼睛一亮,但没有立刻表态,而是看向一旁垂头不语的必格勒,“少保?”
必格勒这才抬起头,微笑道,“卿汗雄才大略,早有计议,老臣斗胆认为穆戈意见可为,以代斯为先,两不耽误。”
一干臣子武将顿时追悔莫及,暗中骂必格勒老奸巨猾,等到最后再作总结陈词还不忘拍马屁。
“如此就这么定了,明日开坛大祭,后日代斯为正,佐乌日为辅,选率三族先行出征,到东荒前扎营,等待中军后援。”
殿外,代斯被一群万骑长簇拥着往外走,虽有心想对穆戈对他的支持表示兄长的谢意,却被围在四周的武将一个个上前道贺,等抽了空隙出来时,穆戈早已消失了踪影。
穆戈与必格勒并骑直到除了王城。
“殿下今日心思细腻,语出惊人,所提建议更是周全,切中要害。”必格勒忍不住夸奖一句。
“啊?有这么厉害吗?我当时就想着就事论事罢了。”穆戈老老实实的回答道,他现在年纪自然还不会明白辩证法的道理,但心中对陆穹岩所说的“进退两难,不如坐而忘道”有了更深的体会,既然不知道支持谁,进退维谷,那么干脆就不顾忌任何外在因素,本着解决问题的最直接办法考虑。
只是到了必格勒这就变成面面俱到的典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