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阳毫不吝啬的挥洒辉光,深褐色山岩间杂着纯白积雪,清晨浅蓝色的天空透明的不含一点杂质。
每个人的心中已被沉甸甸的压上了巨石,富含水雾的冰冷空气是如此凝重,一呼一吸都要费去全身的力量。如果说被突袭时更多的是惊慌失措,那现在大多数陷入重围的拜库士兵,只有绝望过后的麻木。
就在准备决一死战的时刻,整个天地间骤然平静下来,除了天空中数十只赢狐盘旋,高地之下的重重堆压的凶兽却步不前。整体步调的一致就连久经训练的士兵也不过如此。
包括蒙托在内的高级军官,甚至老兵开始都是在先入为主的概念里,认为凶兽不过是头脑呆蠢,徒具蛮力的野生猛兽而已。但到现在,这一切看起来怎么都不像是凶兽的本能攻击,而是一场有预谋的合围。从进入卑尔山的第一步开始,就落入了凶兽的陷阱,一步一步的陷入重围,到现在完全没有退路。是低估了凶兽了智慧吗?
从开始被袭,到带路的士兵莫名死亡,一切都是这么的诡异。
望着山脚下数千头趴伏着凶兽,蒙托叫过巴固,“可有驯兽师能驾驭如此数量凶兽。”
巴固情绪激动,用斩钉截铁的语气道,“天神护佑,这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就算是天训师明云萨仁也办不到。”
“下方这些凶兽行动如何解释?难道大宴之前还要祷告不成?”蒙托冷冷说道,对巴固的说辞很不满意。
巴固立刻瞠目结舌,诺诺不知所言。
蒙托转向陆穹岩,“沃格雷齐。”
“父王,孩儿对驯兽术所知甚少,也无主意。”陆穹岩以为蒙托是想问他的看法,他对此更加不了解,同样说不出所以然。
“哦”蒙托有些失望,沉思片刻,命令一位百骑长带领十几个人下山试探。
骑队小心翼翼刚刚出了高地边缘,还没等下一步行动,高地之下原本趴伏的凶兽立刻蹿起,嘶吼不止。
等骑队开始加速下冲时,已有数百凶兽开始摆出迎战的架势,向高地移动。撤退号角响起,骑队后撤回高地,凶兽相应退回原地。
试探的结果确认了凶兽现在只是想把近千人围困在高地之上,至少暂时不准备发起攻击。
时间在缓慢的流逝,日渐升高,匆忙逃亡,饮食和水几乎都没有携带,上不着村下不着地。现在只能寄托于援军,只不过无法传达消息,即便凑巧来了几只援军,杯水车薪,也不能解燃眉之急对付数量如此庞大的兽群。
高地上除了沙砾,什么都没有,忍不住饥渴的士兵只能抓起干雪,天寒地冻久含不化,却怎么也咽不下去,已有士兵捏着鼻子喝起独角尿。
第一天在煎熬的等待中过去,夜幕逐渐降临,猛然有几个士兵嚎啕大哭,却是有骑长想宰杀独角用于分食,在蒙托的严令下被制止,独角数量原本就少,岂不是抱薪救火。
“卿汗,猎鹰仍未返回,恐怕早已成了赢狐的口中餐点。”万骑长松岱舔舔干裂的嘴唇,鼓足勇气低声道,“久困生变,不如趁夜杀开一条血路。”
蒙托摇摇头,“独角残存不足三成,如何突围。”
“末将愿率步兵拖后,总要护送卿汗……”松岱还想争取。
却被蒙托摆手打断,“我自有主意。”独自走到高地边凝望下方。
深夜,疲惫的士兵再也支持不住,很多人围靠在独角边,互相取暖。
“阿达是在等什么?”诺丽尔轻轻踢了蜷缩在独角肚子旁的陆穹岩,目光忧心重重看着依然矗立在高地边的蒙托。
“等……”陆穹岩也不好判断,他自然有自己的想法,但不知道蒙托是否和他猜测的一样,毕竟这个答案对于蒙托来说实在是难以接受,或者说是所有人都难以接受的,只能随意答道,“或许是在等援军吧。”
清晨,陆穹岩被阳光晃醒时,左臂感觉到阵阵麻痹,半夜里,不知道是他伸手搂住,还是诺丽尔靠上来,现在依然在他的臂弯中沉睡。白皙找不出丝毫瑕疵的脸颊,弯眉微蹙,似乎也被阳光照射到,修长的睫毛细微颤动。陆穹岩没有惊醒她,静静的等待,初见时如精致如天使般的小女孩,已然长大了。
此刻良辰,纵使身临绝境,粉身碎骨,又有何求。
蒙托早早在高地边上观察,双目布满血丝。山下依然平静依然,如果不是时不时活动躯体的凶兽过于明显,甚至都感受不到危险的气息。
天空中赢狐数声长鸣,惊醒了大部分士兵,纷纷跳起活动冻了一夜的肢体。诺丽尔悠然醒转,发现与陆穹岩是如此暧昧姿势,顿起红晕,晨起的慵懒姿态,让陆穹岩不由呆视片刻,才顿悟般快速抽回快要失去知觉的手臂。
“阿达是不是一夜未睡,要等到什么时候。”诺丽尔注意力转到蒙托身上。
陆穹岩收敛心神,抬头看看天空中突然又活跃盘旋的赢狐,安慰道,“应该快了吧。”
没等两人站起,已经有不少士兵互相吆喝的涌向高地边缘。
“过去看看。”诺丽尔推了陆穹岩一把,站起跑向蒙托。
陆穹岩甩甩手臂,让血流通畅,快步跟上。
山下已经一阵骚动,平静一夜的凶兽开始向两侧移动,让开一条大道,延伸到远处坡峰。
意外的变化让几乎所有困在高地上的人都惊疑不定,议论声不止。
只有蒙托和陆穹岩脸色不变,触目远眺坡峰深处。
“你一定知道是什么。”诺丽尔这些年与陆穹岩相处时日甚至多过她的孪生弟弟,看出他已经胸有成竹。
“或许吧,父王恐怕也知道了。”陆穹岩不再回避,答案已快要揭晓了。
“到底是谁。”诺丽尔气不过,狠狠的扭了陆穹岩胳膊一下。
陆穹岩疼的齿牙咧嘴,不论哪个世代,少女拧人手法都是相同的流畅娴熟,即使隔着衣服也能让人“恰到好处”的疼痛。
“那是什么?”有眼尖的士兵骇浪惊叫道。
远处峰峦间出现几乎高出最近坡峰一线的庞然大物,缓慢移动,大地随之脚步声一阵阵颤动,这种感觉并不陌生,但之前都是成百上千头凶兽齐奔才带来的效果。
惊骇声变成死一般的沉寂,从未有过的恐惧在高地上蔓延。
随着脚步声临近,凶兽排成的道路尽头,出现了一头如山般的凶兽。对凶兽最为熟悉的巴固表情凝结嘴里不停的念叨着“冥兽……冥兽!”
冥者,地狱。这种传说中不存与现实的东荒凶兽,赫然出现。低垂的头颅布满锐角,从头部蔓延到全身厚重的鳞甲连成一片,粗壮四肢每抬起落下便在路上留下一道道深坑。身旁原本巨大的狮獒相比,就像温顺的小猫。
最令人震惊的并不止如此,而是冥兽颅后脖颈处,有一个很容易忽视掉的人影。
“德利格尔!”蒙托终于说话了,这一声运足中气,在山谷间回荡。
“是大哥!”几乎同时,诺丽尔脸色苍白低语。
陆穹岩心如止水,往往最可能的答案,就是所有人都认为最不可能发生的,谁都没想到德利格尔竟然对自己的亲身父亲下手。从突袭营地开始,到高地空无一人,就该想到有人操纵。但关键点是德利格尔怎么能统驭多达数千头的凶兽!
陆穹岩甚至蒙托唯一不能确定的,恐怕也同样如此,或许有动机,但德利格尔这几乎超越天训师的能力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