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珏香灰头土脸地回到露营地,一撩车帘正准备钻进马车,忽然被人捉住了手腕,她吓得立马就要尖叫起来,一只手伸过来捂住了她的嘴巴。篝火摇曳中她看清楚了面前的那张脸,松了一口气之余,心里也不禁纳闷,师姐怎么装神弄鬼的,她想干嘛呀。
符菲琬的视线在她身上来回巡检了好几次,脸色阴沉得如同暴风雨之前的乌云。冷哼一声,符菲琬从马车里跳出来,拖着她又走回了山崖边。伸手拈作法指布下结界,符菲琬淡淡地问道:“师妹,大半夜的,怎么不睡觉?”
百珏香小声道:“睡不着。”
“哦,睡不着呀,那然后呢?”
百珏香不大明白,但直觉此话之中暗藏着许多潜台词,她抬起头盯着符菲琬的眼睛:“师姐,你想问我什么,就直说吧。”
符菲琬却不说话,只是一味地盯着她看,百珏香被她看得心里有些发毛,结结巴巴地开口试探道:“师、师姐?”
“你年纪也不小了,也该知道避嫌了。”符菲琬叹一口气,“以后不要半夜和男人私会。”
“私、私会?”百珏香有些发蒙,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一张俏脸立刻气得娇红,“师姐,你想到那里去了!我、我和厉凤先才不是那种关系呢。”
“我没说你和他有什么男女之私。你啊,还是个孩子……”符菲琬轻笑着摇摇头,“你根本不懂得男女之私是什么。”
百珏香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就是一句气鼓鼓的反驳:“谁说我不知道的!”
“这一路上你摇摆不定的,一会儿是顾师兄,一会儿是紫郁,今天不知怎么的,又瞧上了厉凤先。”符菲琬语气笃定地道,“等到了若水郡,不知道有多少仙门一等一的出众人物,保准你每天都看迷了眼。对了,你不是一直很崇拜赭怀殇赭师兄么,他这次也要去沧海门呢。”
百珏香不满地嘟起嘴:“师姐,你说的我跟个花痴一样。”
“说你是小孩子你还不服气。”符菲琬摇头轻叹着,眼神里除了百珏香已经司空见惯的好气又好笑,还多了一种百珏香看不懂的东西,这么一说,她还真的觉得最近几天师姐很不对劲,虽说师姐还是像往常那样神色淡淡地笑着口吻淡淡地说话,但已经不再是过去那种故作成熟稳重的假模假样,而是真真切切地感叹着世道无常人生无奈,简直就像是……一夜之间经历了百世轮回。
这个想法把百珏香吓了一大跳,有什么东西会让人一夜之间轮回百世呢?她立马就怀疑到青秧身上去了,该不会是青秧给师姐下了毒吧?应该不会有这么奇怪的毒药吧……她正胡思乱想着,不知怎么的,又想起了厉凤先那个光溜溜的裸背,脸色越发红得好似三春尽头拼却全身力气开放出终极春色的艳桃花。
符菲琬伸手在她头顶摸了一下:“情不知所以起一往而深。我怕你莫名其妙的,连自己都没发觉就动了心。那样,不好。”
符菲琬轻笑一声,低低地补充了一句:“很不好。”
她的表情是百珏香无法领会却可以感知的哀愁,百珏香看着师姐,仔细想了一回她对自己的训诫,然后成功地把自己绕糊涂了:“如果我自己都没发觉自己动了心,又怎么能够让自己不会在自己发觉之前就动心呢?”
符菲琬被她问得一愣,思量了半天,最后也忍不住笑了:“也是。这种事情,根本防不胜防啊……”
“别管这么多了,夜深了,回去睡觉吧。”符菲琬看着百珏香,最后提醒道,“你不是小孩了,别再因为心情不好就在地上滚来滚去,看你这一身是草叶又是泥巴的,若叫旁人看见了,指不定会说什么话。仙门虽没有凡人那么多道德拘束,但也是讲究女子的仪态品德的。”
百珏香被她说得面红耳赤,低声道:“师姐,我知道了。”
符菲琬回手撤了结界,两人慢慢向马车走去,却听得背后一阵飘悠悠的轻笑,那笑声十分清脆动听,宛若黄莺出谷,百灵歌唱,只不过,身后是悬崖的时候,任谁也不会觉得背后传来的笑声动听。
一手拈作防御结界,另一手召唤了一道天雷放在手心,符菲琬转过身去,只见一个白衣黄裳,银发碧眼的女孩子漂浮在半空中,身后孔雀开屏一般展开九只毛绒绒的长尾巴,白腻如玉的素手抱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狐狸慢条斯理地给它顺毛。
“九尾天狐!”回过头来的百珏香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
凡间有关妖怪的传说,以狐狸为主角的最多,这并非偶然,而是有原因的——动物之中以狐狸最容易感知天地灵气修炼成精,至于为什么狐狸最容易成精,那就没有人知晓了。
狐妖的数量庞大,惑术百变,媚术妖娆,却法力不高,只能糊弄凡人,在攻击和防御两方面都毫无可取之处,很好对付,正是仙门中低阶弟子最喜欢拿来练手的妖怪。但九尾天狐就不同了,世上从没有哪条狐狸生来就有九条尾巴,九尾天狐并非狐类中的一个种族,所有的九尾天狐都是靠着后天的修炼一步步进阶而来,每增加一条尾巴都代表着它熬过了一次玄雷天劫,历经八次玄雷天劫而不死不灭,这代表着十万年以上的苦修,百万计的战斗经验,符菲琬和百珏香虽然都算是仙门小辈弟子中的出色人物,遇到这种级数的对手,项上人头已经不再属于自己。
符菲琬心中也是一沉,她之所以召唤天雷,是因为在夜晚出没的妖物大多属阴,而雷击为天下至阳之气,刚猛霸道,挨上那么一下,就算不死也要残废,但九尾天狐不是寻常妖物,它连玄雷天劫都能熬过去,以她的能力召唤出的天雷,打在九尾天狐身上它恐怕只是觉得有人在给自己挠痒痒。
打不过,逃不及,认清敌我察觉之后,符菲琬深吸一口气,不慌不忙地敛衽一礼:“长生岛符菲琬携师妹百珏香见过前辈。”九尾天狐只要挨过生命中第九次玄雷天劫就可飞升成仙,这一声前辈叫得并不屈辱。
“你们是长生岛的弟子?”九尾天狐闲闲地抚摸着小白狐,碧眸里华光流转,似嗔似笑,十分赏心悦目,“好伶俐的两个女孩子,你们掌门近来可好?”九尾天狐毕竟离成仙只有半步之遥,自视甚高,并不把自己和寻常妖怪看做同类,当然,它们也不会把人类看做同类,同所有种族都是一样的交往。九尾天狐是极骄傲的存在,却也不反对偶尔和人类的修士打打交道,毕竟,狐狸的本能是以媚术修行,很少会有狐狸钻研炼丹法阵道符之类的东西,同人族修士来往,它们在修行上可以获得很多便利,比如说,人类炼制的某一些丹药,九尾天狐服下去也有相同的效果。
符菲琬笑道:“师父一切都好,不知可否请教前辈如何称呼,回到长生岛我也好向师父禀报遇上了她的故友。”
九尾天狐笑道:“我的名字不值一提。你也不用特意同你师父提起我。我和她,也不过是点头之交罢了。”
“既是如此,我便不勉强前辈了。”符菲琬也不想和九尾天狐太过纠缠,“我和几位道友路过这里,不料打搅了前辈的清修,还望前辈宽宥。”这么说就是告辞闪人的前奏了。
九尾天狐微微笑着:“不必多礼。你们退下吧。”
符菲琬急忙牵了百珏香的手就走。
百珏香没说话,心里则是更加坚定地相信了青秧一定有问题,这才和她同路几天呐,一下子遇到浮罗九音一下子遇到九尾天狐,她哪里是人,她根本就是一块吸妖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