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手游廊一面绿窗油壁,一面碧池玉莲,两者相应承辉,别有一番清雅风韵。
出廊,一迳前行,穿过一道紫藤花障编就的月形门,里面朱墙环护的华丽庭院便是比翼轩。
正面五间上方,俱是雕梁画栋,两旁的厢房由游廊相接。白玉台矶上,安虎领着四个太监、四个丫鬟分立在两旁,齐齐行礼,“见过王爷,夫人!”
夫人!这个称呼对璃楉来说突然而新奇。
房间内的布置清雅而别致,馥郁的花香随风弥漫在空气中。透过敞开的窗,璃楉瞧见后院是一座大花园。她走到窗前,溶溶的月光下,榴花静静喷吐着火焰,一朵靡靡,一片艳色。
“喜欢么?”朱见沛轻轻的问。
璃楉点点头,脸上笑意嫣然,心里幸福的味道却在悄然淡化。
“璃楉!”朱见沛郑重其事的望着她,“我现在还不能给你正式的名分,只能委屈你一阵子,不过,我保证,很快便会让你做我的妃,风风光光迎娶你。”
亲王封妃纳妾都必须向皇帝奏请,只有得到册封,才能正式纳入妾室,否则只能是婢姬,即通房丫头。婢姬无名无份,所生之子得不到封号,也没有世袭王位的资格。璃楉知道,朱见沛将自己从浣衣局救出来,已是犯了欺君之罪,倘若被发现,有被削封除爵的可能。她是宫女,有“罪”的宫女,请求册封,必须再制造一个良家女子的假身份,那又是罪上加罪。其后果不堪设想。
她下意识的张开双臂搂住了他,“不要再为璃楉去冒险了,璃楉不在乎什么名分,璃楉只在乎王爷的心,只要王爷的心里有璃楉就够了。”
“我没有办法让你做正妃,如果侧妃的名分都不能给你,这个亲王不做也罢。”他回抱着她,目光诚恳而坚定。
她扬起浓密的睫毛,眼里重含着幸福,星光闪耀在清莹的眸波中,有种梦幻而迷离的美。他陶醉了,俯下头,浅尝醉人芳泽。
良久,他移开唇,深深吸了口气,压抑即将失控的情绪。他还不能要她,不能让她没有名分,就有了孩子。他咽下了口水,声音干涩而沙哑,“很晚了,我让他们进来伺候,早点休息。”
他唤了声“安虎”。
门开了,安虎领着丫鬟太监们走了进来。他高声道:“春露,夏雨,秋霜,冬雪,小徐子,小李子,小张子,小钱子,以后便在比翼轩伺候夫人。”
璃楉摆了摆手,“我不需要人伺候。”
朱见沛勾起嘴角,坏坏一笑,“有他们伺候着,你才可以安心伺候我。”
丫鬟秋霜忍不住噗嗤笑了声,璃楉跺了下脚,含羞的扭过身去。
朱见沛笑着抚了抚她的头,“我回去了,早点休息。”
待他走后,璃楉便让丫鬟们备水沐浴。
碧水暖池中洒满了玫瑰花瓣,四周的人造泉眼不断喷吐着温泉水,按摩着周身的穴位。璃楉闭着眼,满足轻叹,只觉舒服极了。
这时,从围屏外传来几个丫鬟的嘀咕声。
“六夫人住进了比翼轩,王妃和其他几位夫人估计眼珠子都要鼓出来了。”
“还有那个小蝶姑娘,这会子指不定躲着哪个角落里哭呢!”
“人家可是眼巴巴的瞅着五夫人的位置呢!”
一抹惊诧之色如流星般划过漆黑的眼眸,原来府中不只有一个女人!
璃楉重重的咳了声,屏外顿时鸦雀无声。
“你们都过来。”
话音未落,四个丫鬟垂着头怯生生的走了进来。
“夫人有何吩咐?”
“你们口中的六夫人可是我。”
丫鬟们面面相觑,点了点头。
“那你们给我说说其他四位夫人还有那个什么小蝶姑娘!”
其他几人正揣摩着眼前人心思时,丫鬟夏雨抢先开了口,“府里除了王妃,还有四位夫人,都是皇帝册封,与王妃一道进府的。至于小蝶姑娘,听她自己说,跟着王爷已经两年多了,王爷大婚后不到一个月,就把她带进来了。”
朱见沛连马都要亲自挑选,对于硬塞的妻妾定然有抵触情绪。从适才他对王妃的冷淡态度,就能分辨一二。但是小蝶是他自己带入府的,就像她一样,他喜欢她么?
璃楉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复杂的滋味难以言喻。五年来,无论行为举止,还是说话方式,她都已经融入了这个时代,可她的思想仍被前世的“传统”束缚着,纵使迫不得已与他人分享同一个人,但绝不能接受分享同一颗心!
她未动声色,淡淡的扫了丫鬟们一眼,“在我来之前,王爷最宠谁?”
丫鬟们担心说错话,垂着头,均不敢吱声。
璃楉扯动嘴角,露出和善的微笑,安抚她们,“但说无妨。”
冬雪乌溜溜的眸子转了几下,“其实王爷待王妃和几位夫人都差不多,没有特别宠谁!”
璃楉微微颔首,站起身来,冬雪连忙拿来披巾为她裹上。回到房间,她从自己带来的包裹里取出几锭银子。这些银子本是梁芳留给她打发浣衣局管事们的,可她觉得应该用在最危机的时刻,于是一直藏在床底下。
她招呼着丫鬟太监们进来,“这些是我赏赐给你们,你们当知道,如今王爷最宠爱的便是我,只要你们忠心,有的是享福的日子!”
丫鬟太监们个个眉开眼笑,又是鞠躬又是磕头。
璃楉打了个哈欠,睡意滚滚袭来,由丫鬟们伺候着躺到床上,很快进入了梦乡。
清晨,一缕晨曦从窗棂流淌进来,拂散了房内的晦暗。
朱见沛走进房来,丫鬟们正欲行礼,他扬了扬手,示意屏退。轻轻撩开两层霞影纱帐,床上人儿睡得正香。一缕青丝拖迤于枕畔,丝衾半掩,一弯皓臂撂于被外,如雪肌肤,与腕上闪闪银镯相映成趣。
睡觉也不老实!朱见沛轻笑摇首,替她拉上丝衾。
微风徐徐,从窗棂轻拂而来。珠帘轻扣,演奏着如歌如诉的清音,也扰醒了璃楉的美梦。
她睁开眼,见朱见沛坐在身旁,斜倚床栏,阖着眼,似乎睡着了。昨夜入睡时,已近寅时,想必他只合了几眼。她掀开丝衾,替他盖上,将头轻轻搁上他的腿,安静的注视着他。她告诉自己,他是她的,只属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