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见沛回过头时,璃楉早已远去,就像那只断了线的风筝,消失在视线中。转身欲追,却被小蝶拽住,“九哥,我有些喘不过气,可否陪我回去?”
朱见沛哪有心思再顾及她,使唤着丫头们送去,便迳自离开。望着他匆匆而去的背影,小蝶狠狠的跺了下脚,眼里闪过一抹阴森之色。
这头,璃楉已怒气冲冲的奔到了莲花门口,一小厮迎面过来,他将手中的玉扳指递与她,“外面有个人让小的把这扳指交给夫人。”
璃楉注视着扳指,心底已不似昨日般惊惧,该来的始终会来,该走的终究要走。她深深的吸了口气,朝门外走去。门口的侍卫面露为难之色,不敢放行。“王爷追究下来,我担待。”璃楉声色俱厉的丢下句话,一迳步出。
一辆马车停在王府门前几丈开外,车窗口露着一张脸,见到璃楉,眼睛立刻眯了起来。
璃楉登上马车,挤出一缕微笑,“楉儿见过义父。”
梁芳握住她的手,脸上堆满欣慰的笑容,“楉儿,看见你安好,义父就放心了。”
马儿拔蹄而驰,行到一处巷口停靠下来。
璃楉隐隐猜到了梁芳此来的目的,不过万贵妃遣使的是梁芳,倒让她的心底踏实了几分,至少表明她不用再回浣衣局了。
“万贵妃有何旨意?”
“万娘娘希望你回宫去,这其间发生之事皆不予追问,只当你失足落山被王爷所救,一直在徽王府养伤。万娘娘还让我告诉你,她不会逼迫与你,由你自己决定,她希望你能再伺候她几年,等时候到了,她会跟皇上求个封,名正言顺的把你赐给徽王做侧妃。”语中带了一丝含蓄,“这是万娘娘的原话,我如数转告与你。”
璃楉轻轻颔首,她知道梁芳还有后话,“那依义父之见呢?”
梁芳沉默了片许,“万娘娘怕是铁定了心思要让你回去,若我估计得没错,她打算让你到端本宫伺候太子。”顿了顿,转了话头,“偷梁换柱之事可大可小,其实徽王当初就去求过你,若非宸妃从中作梗,皇上早已将你许了他,也不至于走到今日这一步。不过万娘娘倒不知晓此事。”
宸妃?璃楉心中猛然一惊,“宸妃不是菡霜姐姐吗?”
梁芳叹了口气,“你这位姐姐的心思难以琢磨啊!”
菡霜为何如此?她与朱见沛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柳眉不禁深蹙:纵然是,又如何?多年的姐妹深情难道就经不住一点点的风雨?璃楉心头涌出一种难言的悲凉。
“宸妃知道我还活着吗?”
“这你倒不必担心,万娘娘下令保密,此事除了段英和我,没有旁人知晓。”梁芳最擅长察言观色,目光在璃楉脸上绕了圈,对她的心思便有了几分了解,“事情总有回旋的余地,皇上与徽王毕竟手足情深,又只涉及儿女之事,只要徽王处理得宛转,皇上也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语调微转,“不过,你若想得封恐怕不容易,无名无份便是低人一等,楉儿,你可要思虑周全!”拍了拍她的手背,“万娘娘体恤你二人情意,许诺给你一月之期,若是你不想回宫,要与徽王早作商议,早定对策。”
璃楉螓首轻颔,心里已然有数。
临走前,梁芳将玉扳指交予她,“京城福来客栈的掌柜是我的人,你若要见我,便将此物示与,他自会通传。”
回到王府,远远便见那抹颀长的身影向她狂奔而来。静静的伫在原地,静静的望着他,心在矛盾和苦痛中挣扎。她不在乎名分,不计较地位,只要他的心,完整的心!他爱她,却不独爱她一人,那双柔情似水的黑眸不会只注视她的眼睛,唇边的甜言蜜语不会只徘徊在她的耳边。握在手里的只有半颗心,半颗心靠得住吗?能够依赖一生吗?
放弃,离开?那份缱绻,那份爱慕已深种心田,生根发芽,能够根除吗?能够割舍吗?
还有一个月的时日,或许足够令她思虑清楚。深深吸了口气,朝他走去。
“你,又出府了?”俊颜上露出几分无奈。
“府里太闷,出去散散心而已。”淡淡一笑,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回去扎风筝。”他握紧她的手,不容退却。即使断了线,即使飞到天涯海角,他也会将她寻回。
夜色深沉,比翼轩依然灯火辉煌,朱见沛望着手中尚未完工的风筝,无奈的摇了摇头。弹琴握剑的手扎起风筝来却颇显笨拙,高高在上的亲王何曾做过此等事!
“不知王爷的风筝明日可能上天?”卷翘的睫毛调皮的眨了眨。
“还真没把握!”他自嘲的笑了笑,“若是飞不上天,那就紧紧攥在手里。”
倘若风筝线做得牢实了,又怎会断?倘若你的温柔只属于我,又怎愿走?璃楉云鬓轻垂,凄然一笑,话语哽噎在喉头,伴着一抹苦涩咽了下去。
彤云堆绮,夕照漫山,碧水涵烟,霞影连波。黄花红叶随风飘零,红染溪畔。暮色轻笼的玉华山,秋色更深,秋意更浓。
相依坐在溪岸,遥视红日慢慢西沉。
天空传来两声清亮的鸣唳,一对丹顶鹤从云端飞来,落在红叶铺染的溪畔。彼此张开雪白的翅羽,翩翩而起,齐鸣共舞。
微风轻拂,一片片红枫飘然而下,随着双鹤的舞步飞旋,最后飘飘冉冉落在水面。一圈圈涟漪激荡开来,载着一叶叶扁舟,载着满满牵绊,逐水漂流。
“鹤舞丹枫!”激动的热泪盈满杏眸,百感交集在心头。
朱见沛从怀中掏出她所绣的绢帕,眼前此景与绣帕中所绘简直一模一样。他转头,深情的注视着她,“双舞秋林枫落处,齐鸣寒沼月浓时。”他轻声吟着。
“翩翾比翼闲霞外,犹伴江天云水依。”她柔声接过。
双手捧起她的小脸,吻去双颊的泪珠,吻上她的唇,吻上她的心。
她紧紧的搂住他,夕阳洒下最后一缕余晖,将两个身影圈住在一环金色的光晕中。
但愿时间能够停驻在此刻,但愿夕阳下只有他和她,但愿守到云开月明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