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生死的很惨。
眼珠子被挖了出来,流着脓血,四肢以一种奇特的角度扭曲着,估计骨头全都被敲碎了。半边脸上还擦着浓厚的脂粉,头发披散着,穿着男女装的衣袍。
据发现他尸体的虎子说,那天傍晚他们又要开唱,大家在化妆间里各忙各的,乱哄哄的。快到点了,才发现第一个献唱的兰生不见了,还是一向和他关系还算不错的春娇耐着性子去寻他,寻了半天寻不到。时间到了,大家也没那个兴致等他,就开始演出了。待到演出结束,兰生还是没有出现,这下子才全员出动去寻兰生。
最后是在河边发现兰生的。
发现他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四点了,寻了一个晚上的人都有些累,在河岸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呢,虎子突然觉得脚下踩着个什么软绵绵的东西。手电筒一照,探出个没有眼睛的头来,血淋淋的,恐怖之极。尖叫了一声,立马丢了手电筒,带滚带爬手脚并用地往大道奔去。待到聚集了几个汉子,大家才敢一起上前去,把兰生的尸体带回来。
“春娇是谁?”林玉问虎子。
虎子剃着短平寸头,皮肤黝黑,搓着粗糙的双手,憨憨地站着,接受这两个“警察”的询问。
“俺们戏班子的头牌。头发短短的,身材可火辣了。”虎子露出向往的神色来。
“是唱酒干倘卖无的那个?”林玉又问。
“可不是呢嘛,咋地啊,你也来听过俺们的演出吗?春娇的拿手曲就是酒干倘卖无啦,唱的可好啦,又豪迈又深情,听过的人都说好。”虎子赞叹不已。
“那兰生呢?他在你们戏班子不算唱功好的人吧?怎么老是安排他第一个唱?”
“这些个俺们哪能知道呢?俺琢磨着可能唱双角色比较吸引人吧!”虎子摇头,表示不大清楚。
“兰生在你们戏班子待了多少年了?”
“俺真不大清楚,反正俺来的时候他就在了。这些个你要去问俺们班主,他清楚。”
林玉谢过了憨厚的虎子,又和天枢一起去找戏班子的班主。
戏班子主是一个年过四十的中年男子,留着两撇倒八的小胡子,眼睛晶亮晶亮的,一听到要问兰生的事情就一个劲儿的摆手,急急地撇清关系,一副奸商的样子,“他怎么死的我可不知道,跟我们戏班子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们别来搅和我们戏班子。”
“我们只是想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死的,不会妨碍到你们的生意的。”林玉好脾气地劝到。
“那你们赶紧着问,一会儿我们就要上路去另外一个地方了。”班主挥挥手,眼里仍是挥不去的厌烦。
天枢上前一步,问道,“兰生在你们戏班子待了多少年了?”
班主摸摸小胡子,露出回忆的神色,“大约也有将近十年了吧,这些年走南闯北,他虽然一直红不起来,可我毕竟还是个比较念旧的人,碍着他是个老骨干了,对他也还算厚道。”
林玉心想让一个不咋地的人打头阵却是够厚道了,又问,“那春娇呢?她和兰生什么关系?”
“他们两个当时是一起来戏班子的,像是情侣的样子,这些个年,他们也一直亲亲密密的样子。你随便找个班子里的人问问都知道,他们俩的关系不简单呐。可是这几年好像不大对头的样子。”
“哦?那兰生的遗物在什么地方?”
“他就只有一个破包裹,我拿来给你们看看。”班主说完就一瘸一拐地走向改装车。这班主竟然是一个瘸子。
班主将一个油油的包裹扔给天枢,丢下一句,“警官同志啊,不是我不配合你们,实在是我们要赶着上路了,我得去准备准备。”就一瘸一拐地走了。
这个班主真是一个奸商,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兰生在他们班子里待了十年,人没了他居然也一点都不伤心,只想着马上去下一个地方演出。林玉心里这样想着,对这个班主一点好印象都没有,打开包裹,只有一些现钞和硬币,几件衣服,几张写满了字迹的发黄的纸张。“镯子没有了。”
“我们去找春娇吧。”天枢点头,将包裹收拾好。
“我跟他不熟。”这个染黄了头发的短发女人还是穿着一件短短的T恤,边抽烟边烦躁地说。
“可是班主说你和他十年前是一起来班子里的。”林玉紧紧盯着她的眼睛。
“十年前?十年前我和他是情侣,不代表十年后我就还要和他怎么样吧?”女人吐出一口烟圈,画着浓妆的眼角有掩不住的细纹,语气是毫不客气的讽刺。
“可是他死了,你们却没有人表现出什么特别的——”林玉不知道怎么说下去。
“难过?”女人冷哼了一声,“他那样的人,谁都不会为他难过的。死了?死了不是正好,轻轻松松地就下去了,不像我们,还得在这人世间挣扎。”
林玉注意到女人的眼眶有些发红,意识到她对兰生还是有几份情的,便循循善诱地说,“他再有什么不是,他也死了,那些个事情就可以放下了——”
“是啊,他已经死了。”女人幽幽地说,突然将烟丢掉,露出惨淡的笑容来,好像瞬间老了二十岁,遮不住的苍老从眼角渗出来。
林玉等了半晌却不见她接下去,不由得有些急了,“听说你中途去找过兰生?你找到他了吗?”
女人瞬间收敛起来一切的沧桑,又变回最初那个冷静的样子,“我是去找过他,但是没有找到。”
林玉暗暗懊恼自己说错了话,可是不管怎么套都套不出更多的话来了。
“怎么办?”难道要看着戏班子的车离开这个小镇?那个春娇明显有很大的嫌疑。而且到现在也不知道镯子到什么地方去了。白绢花已经燃烧,意味着兰生已经想要和他们合作了,却偏偏被人残忍地杀害了——
“出了人命,他们怎么还能走?”天枢冷笑,“警察不会让他们走的。”
“警察?这个小镇那算什么警察?根本就不管事的。”
“现在我们穿着什么衣服?”天枢敲了一下林玉的脑子,“现在我们就是警察,我们要拘留他们!”
“高,高明!”林玉点头,“可是我们把他们关到什么地方去呢?”
天枢一笑,“我们只要让他们走不了就行了。看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