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有空来上海吧,这里的云层厚重的让人迷恋,虚化轻柔的要让人止步昂扬。
你还记得你说过的这些话么?
年纪,
浮华若水馨飘扬,
回首,
淡笑当年不霓裳。
谨以此,
给某年某月某日的时光和故事。
我用一个舒服的姿势看着车窗外人潮汹涌的月台,仅仅因为比别人早有座位看着他人奋不顾身往车身挤的情景就微感欣慰。我聊以自慰,国策问题,袖手旁观。
喧闹的很。我最怕喧闹,喧闹容易让人失去方向。但是没有办法,春节来临之际的规律就是这样,谁也没有办法改变。我只好把脑袋埋进臂弯,沉沉睡去,管他呢,路途还很遥远。
我一直很羡慕在外面漂泊的人,作为文化人,我们把这个称之为游子。他们把自己的身心交付漫无休止的时间和不断变换的环境,或者说,我没有往外面游走的魄力,即使我一直很向往并且后来实现。我身边的人大多都惰于思考,但这样的惰性能让很多繁琐简单明了,孙小满对这样的惰性就表示满足。他从不做多余的事情去浪费时间,让自己的生活是如此简捷。他的人生观就是如此,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他总是说人和人之间的交流仅限于语言和文字,语言无可厚非,文字也似是而非,思想却永远无法彻底放开飞翔。
这真是让人费解。但我想,或许也就是这样。
火车缓缓停下,南山口站。车身猛然抖动停下,我迷迷糊糊醒来,感觉稍有口干,准备去接点水喝,但是探头看到密密麻麻的车厢后就放弃了。这种密度,浓厚到连蚂蚁都要望洋兴叹,更何况我这样的魁梧。我叹口气,坐下看着窗外。
我靠在座位上观察着这个小站,小站并不繁华,人也不是很多,我很奇怪这样的时间里这地方居然没多少人等车。由于视野的局限,我的目光停留在树下欢快玩耍的小孩,小孩穿的很厚实,厚实到让你难以分辨性别,显然是大人做足了保护。他的兴趣是引着不远处女人的眼神,用仅有小孩的心思和肢体动作让女人微笑。我循着她的目光找到那个女人,她用围巾裹住了几乎大半个脸颊,长发前的刘海遮住了一条若隐若现的伤痕。那女人无意间看了我一眼,我沉思着躲开她的目光。再次回头的时候看见那女人微笑着抬起手臂,对着小孩找了招手,小孩立刻飞扑过去。女人站起身,牵着女孩的手离开。
女人离开前的视角是个侧脸,长发盖住了半边脸,侧面只露出眼睛和鼻子的轮廓。
我有些失神,尽管只是一个回身的侧脸,我还是要对方才记忆中的人回想许久。火车重新开动的时候我似乎想起她是谁,于是视线拼命的在人群里寻找,最终视野和火车一起消失在沉闷的轨道回音中。
她还是没有像她说的那样会永葆青春,到现在容颜改变的是如此彻底,以至于我费尽心思最终才想起了一些轮廓和她惯用的动作---平抬手臂,手心朝下对人招手。我有些恍惚和急躁,但并非是要确认我想到的一些事情。毕竟久远和久远之间永远都是苍白的栅栏,但是那个动作,确实让我为之一震。
这是我曾经和她互相沟通的语言之一。我记得曾经有个瞬间,她和另外一个男生站在高高的楼台上冲我毫无顾忌的大喊,喊完之后就做那个动作。我想我不会忘记。
火车到站的时候我在窗口看见孙小满,他靠躺在候车厅前的长椅上,裹着前年任婷婷送他的棉大衣,看似漫不经心的抽着烟。我发自内心的笑,这么久了,这家伙还是老样子,从未改变。
我下车,打算在喧嚷的人群中销声匿迹,然后转到他身后跟他开个玩笑,然后相互微笑的拥抱,然后回家。
这是我梦寐以求的时刻,我曾自认为是在行走徘徊间不断回顾过往的一类代表。一个人孤单的时候越久,思念就越会延绵不断。唯一的办法就是顺其自然,让事情是它原本该有的样子。就像孙小满弹在我脚边的烟蒂,让时间燃烧掉一切。
现在,孙小满一只胳膊横搭在长椅上,翘着二郎腿对着我半阴半阳的微笑。我耸耸肩膀,说:“你居然发现了。好久不见。”
孙小满站起身:“这么重要的时刻,我怎么能忽视?哈哈,好久不见,我的兄弟。”
次日醒来已经下午,手机里好几个未接来电和短信。是周萌,我关机,尽量不让自己去想太多原委。又懒得洗漱,喝了杯牛奶再次沉沉睡去。
一个很漫长又很烦絮的故事。
我们年幼的时候,生活还处于半科技化。说半科技化是因为九几年的时候国家各方面正在迅速的复苏和发展。城市在势如破竹的发展,村镇还在小心翼翼的复苏。在我们的概念里物质需求是那么的强烈但现实又是那么的匮乏,这个造就了我们这一代人需求心很广泛的一个状态。这并非是说我们很饕餮,只是时代给予我们太少,并且我们的精神世界又不允许太多的亏空。
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但我的童年并未因为这样的匮乏而显得苍白和无趣。多少年后我长大,某然看见曾经我们寻求乐趣的地方已经开始荒芜,便不禁感叹,当物质占有心灵的时候,这样的童年该有多么的无趣和寂寞。
我们很少呆在家里发呆或者帮助父母亲做家务,除何成成这样听话的孩子之外。说来何成成那时是个乖巧到唯母亲命是从的孩子,我们都在玩耍的时候何成成在家帮父母缝缝补补或者做家务,他的母亲对他也很严厉,这样的严厉对他的生活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我的童年充斥的似乎都是之后能左呼右应的伙伴,马健和吴飞或者刘淇。麦场是我们经常集合玩耍的地方,我们的玩具很简单,大多是自造的木剑和随手拈来的道具,后来何成成也加入了我们,但他每次在我们私下里聚会的时候都借口帮父母家务而离开,这让我们都很烦恼。
有一段时间里,我们经常看见村里的老头聚在一起下象棋,我们为那样的热闹气氛所感染,所以有段时间里我们的兴趣从麦场的自我战场转移到象田卒进上,大多时候都是何成成和吴飞下的,剩下的人在旁边叫嚷着指挥。吴飞经常因为我们的喧闹被吵的头大,棋一摔就不干了。于是我们就开始起哄,这家伙不行。
我们一直觉得在一起的时光是最快乐的,孤单是从来不存在的感觉,似乎这样的情结一直延续到以后。我们念六年级的时候,那个时候九年制教育是普及了,但是还没有完全普及到义务。不少家庭还是会因为经济不济放弃了小孩求学的机会,很庆幸我们并没有人离开,我们仍然在一起。小学六年制之后就可以初中,我们六年级的时候,本村学校修葺,学校和邻村的学校合并到一起。我们上课就必须要去距离5公里外的邻村,每天天不亮就由起床早的人逐个敲开其他人的大门,我们要一起骑着自行车去学校,然后在饭点一起骑着车回家。那是多么快乐的事情,我们在清晨的暮色中呼啦啦飞驰,在傍晚的夕阳里嘻嘻哈哈的嚷嚷,叫喧着走过那四个季节和我们的童年。
三年以后,我们各自分散去了自己选择的学校。我和吴飞去了邻县,其余人等在家乡的学校就读。何成成上了本地的重点高中,马健和刘淇在本地的普通中学就读,我们开始了各自的生活。
这样,有些埋藏在心底一直不能宣泄的故事,在没有开合的裂缝中开始蔓延,永无休止。
初次见杨晓刚的场面很滑稽。我在新学校报到后的中午认识了郝皓,都因为是同乡而互发年少时一半青涩一半假装沧桑的感慨。后来小四和另外一个同伴进来,因为并不熟识,做了半假半真的自我介绍后就开始忙自己的事情。
说起来好笑,我们的宿舍,本来就是曾经的教室,大概因为新盖了教学楼后这些就暂居为宿舍了。宿舍很空荡,铁架床倒是摆的整齐。我收拾完床铺就坐在床上,两只脚耷拉在空中发呆。
以后是什么样子呢?谁知道呢。
新生的寂寞就是面对相互的陌生人,想沟通又似乎脱离不掉年少的羞涩。悲观的人把这个栏槛交给了时间,乐观的人在想法设法的跨过去。我很庆幸我在不主动的时候成了后者。晚饭后小四摸出来一副扑克牌,我和吴飞还有郝皓受邀在上铺玩。
谁也不知道杨晓刚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我只知道在升级的紧要时刻看到一个瘦高大个儿悄无声息的走进宿舍中央,一脸无神的打量着我们。谁顾得上他啊,我们之中一个人不耐烦的摆摆手,眼睛紧盯着牌嘟囔了一句:“宿舍那么大,床那么多,自己随便找。先将就一晚上吧,忙着呢,明天再自我介绍。”
良久他还在那站着看着我们,我才停下手看着地上的这个外貌看似弱不经风的高个儿。他真的很高,我印象中还没有接触过身高一米九以上的人,以至于我趴在床上就能跟他平齐。他又很瘦,瘦的让我觉得一个小巧的女生都能把他拎起来颠儿颠儿的当举重器材健身用。他戴着眼镜,而且双眼了然无神,说无神不如说是骨子里透出来的慵懒,并且这种慵懒用厚厚的眼镜片是没办法遮蔽的。我确定这个人是深度近视,并决定和他开个比较恶毒的玩笑。来日方长,就算生气,也应该不会伤和气的吧。
我这样想着,伸出手,想趁着地利摘掉他的眼镜。
然后我听见杨晓刚说:“你们好,我是你们的班主任。”
我们四个人顿时僵在那里,我伸出的准备摘眼镜的手灵机换成打招呼,我近乎窒息的声音摆着手:“你……老师好。”
那几位也乱了手脚,慌乱把扑克牌塞进枕头下。小四默不作声的下来床,在下面悉悉索索的整理床铺。郝皓用一脸严肃来掩饰自己的方寸大乱,我有点崩溃,亏我方才还把他当成了同学要开玩笑。想到这里,我浑身都冒汗,上天保佑,没让我栽在他手里。
杨晓刚扶了扶眼镜,慢吞吞说:“那个……你们晚上别玩太晚,来日方长。我们接触的时间很多,别紧张。我是你们的班主任,将来带你们历史。你们多交流交流,早点睡吧。“
他可能是因为报名第一天太累了,说完就拖着疲惫的身体晃晃悠悠的离开,走的时候还顺便帮我们带了门。
我们寂静了半会儿,郝皓才问:“他就说了那一句话?”
我:“嗯,从头到尾没有对我们的行为做丁点儿的评价。”
吴飞枕着双手说:“我觉得这个人外柔内阴的很。”
小四的声音从下铺传来:“嗯,我赞同,你们想想他刚才说了些什么?”
我和郝皓面面相觑:“什么?”
吴飞白了我一眼,解释道:“来日方长,尤其是他说话时候的声音和眼神。”
我想了想,哆嗦了一下,说:“我说呢,原来老鼠拉木锨,大头在后头。这个****人。不过,他怎么这么瘦?”
吴飞:“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他监护人。”
我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怎么这么激动?”
吴飞转过身,背对着我,说:“你怎么这么多话?没有,睡了。”
我们没有聊很久,就各自睡去。我躺在床上,瞪着屋顶,脑袋一片空白。月光透过树斑驳的投在墙壁四周,微风吹过,墙上的树影没有规律的跳动,我叹了一口气,陌生第一次袭来,孤单的很。
我们都错了。后来杨晓刚在开班会的时候自我介绍,我感觉他并非是一个我们口中的“****人”。后来我了解到,他毕业后,在外面漂了一段时间。因为我们那个时候并不理解的态度生活,他也许只是想在这个充满青春和积极的地方平静一段时间,或者是真的想安静下来继续以后本来就琐碎的生活。总之是他现在在蓝光中学任教,教一群比他稍小且易于沟通的小年轻。
但是他不知道,他首次接触的这群小年轻,让他几乎付出了全部的身心,三年后,他本来瘦弱的身躯更加憔悴。
那个班会让我成了班里的学习委员,当然,除了入学成绩,嘴皮子功夫占了相当大的一部分功绩。我哆哆嗦嗦的讲完我的自以为是的铿锵后,杨晓刚带头给我鼓掌,我回到座位上,看到他的眼神,我就越发觉得,除了周杰伦,这个男人,就是我生活中最崇拜的人。
我很久以后才知道,这个给人一脸慵懒气质的人,是嵩山少林寺的俗家弟子。恰好那年李连杰因为拍了《少林寺》和方丈结缘,皈依佛门,如果按照辈分来算,他和李是同辈。他很高,也很瘦,并且很慵懒。不久之后我见识过他的能力,真的很强。他能一拳穿透墙上十公分的报纸,我想,真是个蛇一样的男人。同时我也在想,如果他把他所谓的武功用在体罚我们的身上,那对于我们来说是一件多么难过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