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抚过琴弦,素手轻扬,琴音便袅袅而起。弦弦掩抑声声思,低眉信手续续弹,说尽心中无限事。
“泪咽却无声,只向从前悔薄情,凭仗丹青重省识。盈盈。一片伤心画不成。
别语忒分明。午夜鹣鹣梦早醒。卿自早醒侬自梦,更更。”曲罢,指尖轻挑琴弦,“嗡”的一声,环绕于房内。
落日余晖,暮色苍茫。一阵阵凉意自指尖攀上,蔓延至全身,声声念叨着:“薛夕颜,薛夕颜……”任谁瞧了亦心生怜惜。仅一日光景,面容已憔悴不堪。
推门而入,熏烟着整屋的酒气扑鼻而来,卫峰微皱眉头,不忍抬首瞅见少爷如此颓废。自幼便与少爷为伴,关系甚为密切。如今少爷至因着一女子便寻死觅活的,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少爷。你整日滴水未尽,茶饭不思,你何时成这般,宏图大业您不闻便算了,生您养您的父母亦不念了?夫人一向视您为珍宝,心心向着您。少爷您呢?”卫峰双眸微湿,紧紧攥着拳头。
上官翎洛未抬眼眸,轻轻抚着琴弦。“少爷,是否即便是夫人丢了性命,您依旧不闻不问,只为那青楼的妓子?枉费夫人如此疼惜您,卫峰瞧不惯。”话儿如同豆子般从卫峰口中蹦出。
上官翎洛闻言,眉露怒意,眼眸中泛出一道冷峻的目光,卫峰身子一颤,后退几步,此刻的少爷使他如此生疏。
“卫峰,怪我素日待你过于好,才使得你如今这般放肆,素日念在你我手足情深的份上,我一直护着你,如今你竟不将我放入眼中。”上官翎洛起身踱步至卫峰身前,直直的紧盯着卫峰。
卫峰冷笑,心中泛出一死苦涩,“少爷,您竟这般想我,卫峰自小随着少爷,本想着卫峰的心思少爷是知晓的,如今瞧来,是卫峰一厢情愿罢已,今日,不论少爷是否要处死挽我,卫峰亦要言,薛夕颜不过一外人,她死不足惜。但夫人呢,她与您血浓于水。你忍心眼睁睁瞧着她死去?”
“你何意,无端咒怨娘亲?”上官翎洛一把攥住卫峰的衣领,“卫峰,你该死。”
“是,卫峰这条命是少爷给的,若少爷欲取回,随时便可,为峰一直视夫人为娘亲,虽说卫峰出身低贱,未有福气,但卫峰处处惦念着夫人,夫人如今昏迷不醒,您却不闻不问,少爷这便是您的孝义?卫峰资质愚昧,着实不明了。”卫峰一脸的倔意,字字铿锵有力。
上官翎洛微的一怔,整个身子稍稍颤抖,攥着卫峰的手无力的垂下,“卫峰,你……所言属实?”眼眸中闪过一丝不安,眼神黯淡。不过几日光景,上官府便出了这般事。素日里的傲气与沉着消失殆尽。
卫峰终究还是不忍这般伤了少爷,放柔了声音,“少爷,卫峰所言字字属实,夫人便是因着薛夕颜欲撞墙了结了自己,老爷被她迷的神魂颠倒,屡屡与夫人争吵,这是非想必少爷更明了。少爷,日后上官府还得依着您,您定不能辜负了夫人对您的一番期待。”
上官翎洛双手紧紧捂住脑袋,“啊……”撕心裂肺的喊道,一时间思绪百转,“为何这般待我?我究竟犯何错?”
“少爷,卫峰知晓您心中的苦,但卫峰亦知晓少爷定能撑下去,卫峰会一直随着少爷的。”
稍稍缓和了下,抬首言语道:“卫峰,我定不会这般倒下,你一直便是我的好兄弟,有你伴着我,便足已。待我梳洗番,我自会去见娘亲。”
卫峰浅浅一笑,“无事便好,那少爷您梳洗会,卫峰告退了。”上官翎洛一扬手,示意卫峰出去。
绮荷院内寂静无声,踱步至王如旋屋内,只见丫鬟念云伺候着。念云闻声抬眸,见上官翎洛,行了礼,“少爷。”上官翎洛径直移步至床边,娘亲面色惨白,无一丝血色,一下衰老了好几岁。“为何爹不照看娘亲,如今娘卧病在床。”清秀的眉眼微露嗔意。
“回少爷,老爷因朝中有事要商榷便匆匆赶去了,唤了念云好生伺候着。”念云捏着手中的绢子答道。
“你下去,这边我自会照料。”
“是,少爷若有事唤奴婢便是。”说完恭敬地退出房内,轻轻地带上门。
上官翎洛抚着王如旋日渐消瘦的脸,心底溢出丝丝无奈与怜惜,额上那伤痕赫然在目,素日里娘极为注意她的脸蛋,眼里容不得一点瑕疵,如今……上官翎洛无奈的摇摇头,“娘亲,日后洛儿定不会让您再受这般委屈。您为上官府和爹操劳了一辈子,洛儿瞧在眼中,是爹辜负了您,次次使您伤心欲绝。孩儿不孝,孩儿竟爱上薛夕颜,那个让您如此忧心的女子。”上官翎洛双眸微湿,心头微颤,“娘,你可知孩儿心中亦所苦,如今薛夕颜已逝去,孩儿不愿娘沉睡不起,娘。”
已是整整一日,瑾淅心神恍惚,眼如核桃,红红的。她着实不信小姐就这般没了,“既然知晓还不多学着些,你那不安分的性子可是要改改的。”昔日小姐的语音回响在耳畔。“小姐,小姐……“瑾淅喃喃自语着,心中哀意愈盛。
薛夕颜不知该不该向瑾淅透露,但公子一直交代:切忌,勿信他人,即便是最亲近的人,往往最易遭背弃。心在纠结,滴血,脑子彷徨着踌躇着,若因自己的一时冲动毁了公子的全盘计划,那自己便罪无可恕了。但瑾淅是自由为伴的姐妹,自己果真能这般残忍?抚摸着如今这张脸,早已无当时的绝色,不过是一张普通至极的脸蛋。即便自己在瑾淅面前,瑾淅会信么?自己又如何解释毁了原先的脸换了如今这张其貌不扬的脸蛋。
伸回了欲迈进屋的脚,转身离去。如今的她只是上官府的一个小小丫鬟,任人欺侮的丫鬟。轻轻叹了气,如今何处将是自己的归处。几日光景,已是物是人非。环视了一番,猛然瞧见一抹落寂的身影,是他,竟是他,许是因着王如旋撞墙之事忧心,心竟丝丝作痛,自己竟不忍他伤心。
许是感受到背后那速火辣辣的眼光,上官翎洛骤然转身,恍然间,上官翎洛竟有一层错觉,薛夕颜,脑子闪过这三个字,这念头方现于眼前,上官翎洛便已在心底自嘲。“怎么可能会是她。她已消失于这世间,棺中那具冰冷的身体否定了上官翎洛的念头。
慌乱间撞见那对深邃的眸子,心头微颤。收回目光,垂眸不语。上官翎洛移步至薛夕颜身前,轻轻道:“抬首,让我瞧瞧你容貌。”
薛夕颜不安的攥着衣襟,额上微微沁出些许汗珠,缓缓地抬起头,身子微微颤了一下。果真不会是她,眼前这张面容不及她万分之一,不过是丫鬟,自己竟如此多疑,许是乏了,自己也该歇息下,上官府需要他,自己断不能因着儿女私情毁了上官府。如此想道,便转身离去。
见上官翎洛转身离去,薛夕颜我略略失神的望着他,心中竟泛出一丝失落,他终是走了。“夕颜,爱上他了?”身后是第五袭夜戏谑道,缓缓地移近,轻轻将她拥入怀。薛夕颜一怔,微微挣脱了下,忽回想到上官翎洛也是这般将她拥入怀,却不是她如今这张脸。紧咬双唇,心口发闷的疼痛,第五袭夜身上依旧是那股香味。
“夕颜,莫爱上上官翎洛,你只可在我身边。”第五袭夜眸子溢满柔情,将头垂埋在肩上,。薛夕颜顿了顿,“公子,莫与夕颜嬉闹了,夕颜禁不住公子的这般嬉闹。”
笑容缓缓敛去,轻轻松开手,“夕颜,你愈发的机灵了,但我还需提醒你,莫爱上上官翎洛,你应谨记你在上官府的目的。”
薛夕颜早已料到这是公子一贯的作风,原先的她公子未上心,更何况如今的自己。“公子,夕颜记着。”
“夕颜,你的容貌……”第五袭也似犹豫地说道。薛夕颜转身露出淡然的笑意,:如今甚好,无须为着这容貌遭人妒忌,夕颜是不想那般勾心斗角地生活着,但事不如人愿,夕颜并未想恢复容貌,公子不必放于心上,徒增琐事。”
第五袭夜微笑点头,只是眸中却无半点笑意,“你既这般想,我便如你愿。我晓得你性子。”
“公子,您……”薛夕颜欲言又止,终不再开口,别过目光,望向随风徐徐而落的木槿花。对公子,心中竟无原先的那份痴迷,那抹落寂的身影却愈加清晰,心如抽空般疼痛。
抬手抚摸着这张生疏的脸庞,第五袭夜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眸中那样显然的痛楚。“夕颜,我定会使你恢复了容貌,这是我第五袭夜欠与你的。”
薛夕颜忽略了第五袭夜神色间一闪而过的复杂,上官翎若早已使她乱了思绪。一种蛾眉,下弦不似初弦好。庚郎未老,何事伤心早?素壁斜辉,竹影横窗扫。空房悄,乌啼欲晓,又下西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