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总算凉爽了一些了。柳清漪洗漱了,便倚在床上翻书。为了凉爽些,屋里的灯都灭了,只里间床边亮着一盏,供柳清漪看书用。
因着天热,莲妃将柳翰玟和柳铭睿留在了承恩殿。这样也好,莲妃一身盛宠,即便如此紧张的日子,她宫里的冰水也从不少过。柳翰玟和柳铭睿在她宫里,反而是好的。而且,莲妃目前也不会动这两人,是以柳清漪放心的将自己的弟弟放在承恩殿。
“公主,您可睡了?”梅姑姑的声音伴随着扣门声响起。
“没呢,进来吧,梅姑姑。”柳清漪心里暗道,果然来了啊!
“这么晚了还没睡啊?”梅姑姑推门而入,“可是因为太热了?要不我再去碎点冰过来?”
“不用了,这盆里的冰都没有化完呢!”柳清漪站起来,汲着鞋走到外间的一张长椅上坐下,依靠在长椅的背栏上,朝梅姑姑招手,“过来坐吧。”
“谢公主。”梅姑姑关上门走过来,因着外间没有灯,只内间一盏灯透出来些微的灯光。倚在长椅上的柳清漪眉目越发的像钟灵玉,让梅姑姑略有失神。不过梅姑姑很快反应过来,若无其事的走过去坐下。
“梅姑姑这大晚上的过来,可是有什么紧要的事要说?”柳清漪转动着手腕上的银铃铛问,这铃铛是历代女巫的信物,平日里都是不戴的,只芒夏祭时带过。
“也无甚十分紧要的,只是有些问题,想问问公主。”梅姑姑迟疑着回答。
“说吧”柳清漪已猜到梅姑姑想说什么了,但还是想等着梅姑姑自己说出来。反正答案都已备好了的。
“今日那慕苍霭说得……扶苏是怎么回事?”梅姑姑问。
“这是那日去观星楼的事了,扶苏说的话,我委实不太好说的。”柳清漪将那日的情形一一说明了,“我也不知扶苏是真话还是玩笑话,我一个姑娘家,这话,不好乱说的。”
“原是这样么?”梅姑姑愣了一下,“那公主是如何想的?”
“梅姑姑这是要同我做媒了吗?”柳清漪笑问,“如今我也算是父母双亡,这世上能称得上我长辈的,也只梅姑姑你同扶苏了。扶苏已然是这样说了,您若再这么说,我可不就非他慕苍霭不嫁了?”
“公主……我不是这个意思。”梅姑姑也笑了,“您的婚姻大事,自该您自己做主的。我同扶苏哪里能做得了您的主。只是这慕苍霭,或许真的是唯一能配得上您的了。”
“梅姑姑,我记着,上代女巫似乎没有成亲吧?”柳清漪问,她得搞清楚,这女巫究竟能不能成亲。
“是了,上代女巫的确没有成亲。”梅姑姑解释道,“是没遇着合心的。从前也有成亲的,也有没成亲的。不过,成亲的女巫都挺少。一来是因着女巫的职责重大,为着黎民百姓已经耗尽心血了,实在没有那个精力去成亲了。二来是因为女巫地位崇高,若是成了亲,这男方难免会被压着,试问,哪个男子愿意自己一辈子被夫人压在头顶上?”
“原是如此啊!”柳清漪道,“梅姑姑,慕苍霭此人,心机深不可测,野心也极大。如果我以后要归隐山水的话,他就非我良配了。若是我要征战天下的话,他才是最好的选择。”
“那公主您……”梅姑姑看着柳清漪,心里无端的冒出丝丝缕缕的期待。
“哎……”柳清漪沉默着叹了口气,才道,“梅姑姑希望我与慕苍霭在一起吗?若我真同他一起了,便意味着永无止境的杀伐,再难寻安生了。若能一统这六芒还好,若不能,就只有死于非命了。梅姑姑,你当如何选择?”
“这……”梅姑姑愣了一下,立刻明白了自己的这点小心思已经被柳清漪看穿了,“哎!我心里,始终是放不下小姐的仇的。可小姐毕竟已经仙去,前人如何,总归比不得今人重要的。这些日子与慕皇子相处,也渐渐看出他是个有能耐的。如今咱们这处境,以后也不知会如何。我也老了,从前受的暗伤,渐渐的也开始显露了。也不知还能活多久,公主您未来的路,实在艰难。我也想着,若是能有个扶持的,也是好的。纵有一日我去了,也好放心啊!”说着,梅姑姑狰狞的脸上慢慢浮现出哀凄之色。
“梅姑姑,休要乱说!”柳清漪皱眉,她是猜到梅姑姑会想让自己跟慕苍霭在一起的,只是,自己猜的原因是梅姑姑想自己同慕苍霭携手征战,为钟灵玉报仇,实在没想到梅姑姑竟是因为自己。不过,梅姑姑嘴里的暗伤是什么意思?
“哪里是什么乱说?”梅姑姑道,“若是公主实在不愿意,那我也不勉强的。只努力的多活几年,多陪陪公主,多护您与小殿下几年也是好的。”
“那我还是不成亲了,这样梅姑姑就得日久天长的活着,护着我们姐弟了。”柳清漪笑道。
“哪里的话!哪能不嫁人呢?”梅姑姑敲敲柳清漪的脑袋,“竟混说!以后出了宫,不嫁人可是会被邻居笑话的。”
“我不怕的!”柳清漪道,“我不听他们说话就好了,咱们自己关起门来过日子,管别人做什么?”
“好好好。咱们自己关起门来过日子。”梅姑姑将柳清漪的手拢到手心里,轻轻拍了拍,“时候不早了,赶紧歇着吧!夜里好容易凉快了些,早上又热的早,抓紧时间多睡一会儿。”
“好,梅姑姑也早点歇息。”柳清漪起身送梅姑姑出去。
“我自己走了,您赶紧休息吧!”梅姑姑出去了,将门带上。
柳清漪回身走到里间,将灯笼里的蜡烛吹灭。门外梅姑姑印在门上的身影见灯灭了才渐渐离开。柳清漪侧耳听着,直到梅姑姑的脚步声消失了,才打开窗子。明亮的月光立刻泼撒进来,将窗前的一块儿地照的明晃晃的雪白一片。
柳清漪取了一把小匕首,划破手掌,鲜红的血立刻涌出来,伤痕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只有手心的血还残留着,证明这里曾有过伤口。
柳清漪伸出另一只手,手腕上带着古朴的银铃铛,轻轻转动手腕,清脆的声音响起,却十分细小。转了一会儿铃铛,立刻就有一群个子小小的鸟儿飞过来。柳清漪伸出手,那些鸟儿便开始啄食手心里的血。长长尖尖的喙在手里里密密麻麻的落下,有种酥酥麻麻的感觉。柳清漪面无表情的等待着那些鸟儿将自己手心里的血啄食干净,然后将事先准备好的白色布条藏在鸟儿身上,最后再驱散鸟儿。直到最后一只鸟儿的身影消失不见,柳清漪才关上窗回到床上。
冰凉的银铃铛怎么也暖不热,始终在手腕上盘着一圈凉爽,这炎炎的夏日倒是个消暑的好法子了。
柳清漪抚摸着银铃铛,回想着那日扶苏告诉自己的。自古女巫与龙隐军联系除了蛊虫之间的感应外,就是靠动物来传递消息了。
因为龙隐军的分布广泛,身份又神秘,行踪不定的,所以想训练鸽子通讯基本是不可能的。初代女巫想了个法子。以带有蛊毒的血喂养动物,让其受蛊毒的影响,听从指挥,去寻找子蛊。这样,就能很好的传递消息了,无论人员分布多散,都没用关系。只要是动物能到达的地方,都能送达。而且,也很好的避免了被人发现。毕竟,在大家的认知里,送信都是用的鸽子。谁能想到会有人用其他的鸟儿送信呢?而且,布条上是一片空白,只有龙隐军才知道的特有方法才能让字显现出来,旁的人捡到也只是一条白布罢了。这样有限的保证了情报的隐秘性。而女巫世代相传的银铃铛,则是召唤动物的。柳清漪也研究过,这铃铛的声音有一种特殊的频率,比起人,动物对其的声音更敏感一些。如果在铃铛中加入自己的血,再以体温加热,血液挥发的话,带着蛊毒的血加上铃声,能让动物们为之疯狂。
柳清漪这些布条是传递给各的龙隐军的,数量并不多,不过无妨。自己这边单边发出的鸟,无论被哪一个龙隐军收到,这只鸟在被自己和该龙隐军的血喂过以后,就会成为自己和该龙隐军之间的沟通桥梁。而且,慕苍霭那边还没有给出消息,自己这边也不用太着急,慢慢的通知也来得及。况且,自己催动母蛊苏醒,子蛊也该跟着清醒了。这些龙隐军知道自己的主子清醒了,也该懂得随时准备着了。
屋里放置的冰渐渐的化了,柳清漪挥了挥手,方才割的伤口连疼痛也不见踪影了。夜深了,也该睡了。待到冰全融化了,屋子里的温度就该升高了,到时就不容易入睡了。这具身子还在生长,不能太过操劳的。
窗外,明亮的月光下,一只燕子剪刀似的尾巴快速划过,黑色的小眼睛无端透出一抹鲜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