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茶的时间很快就到了。慕苍霭看着自己怀里的柳清漪,略微纠结着要不要叫醒她。
“我就猜到你不会叫醒我了。”柳清漪闭着眼睛,声音里还带着些许朦胧的睡意。
“自制力这么强?”慕苍霭拍拍柳清漪的肩膀,“其实可以再睡一会儿的,你脸色太差了。”
“就我这张五颜六色的脸,也难为你能看出我脸色差了。”柳清漪伸出手攀在慕苍霭的肩上,使了一下劲儿,没起来,索性又继续窝在慕苍霭怀里。
“要不要喝水?”慕苍霭问,“你头先流了那么多汗,该口渴了。”
“不用,我就是没劲儿,你别走,我窝在你怀里舒服点儿。”柳清漪道,“我还有正事儿同你说呢!”
“那你说吧。”慕苍霭调整了一下姿势,“我不走便是了。”
“我收到消息,太后一行人在回来的路上了吧?”柳清漪问。
“对。”慕苍霭道,“算起来,大抵还有十几日的路程了。惊蛰带着我的人混在队伍里的,到时候一同进宫来,咱们也多一个帮手了。”
“惊蛰回来了,小安子肯定是最高兴的。”柳清漪笑了笑,“他最喜欢和惊蛰闹着玩了,惊蛰这一走这么久,他该是寂寞了的。”
“可惜如今咱们离的远,没从前那么自由了。”慕苍霭道,“几位皇子出使都颇为顺利,一路上也没遇到什么阻拦。那些个皇子心里也有自己的计较,都是快马加鞭的,很快就要到了。我估摸着,这太后回宫不久,他们也该到了。那时候,就该举行祭天大典了。”
“终于还是要暴露在太阳底下了。”柳清漪叹了口气,“不知为何,还挺留念这种隐藏在黑暗中的感觉。”
“还想继续隐藏在黑暗中?”慕苍霭笑笑,“瞧你这一身的伤,再继续隐藏下去,怕是连命都保不住了。”
“我倒无妨,只是不想翰玟再继续这样下去。”柳清漪道,“翰玟有生活在阳光下权利。我从生下来就注定了要背负这一切,翰玟没有,他该有个自由的人生。”
“帝王之家,谁能真的自由?”慕苍霭似乎也颇为感慨,“更何况是亡国之人?”
“你在说你自己?”柳清漪问。
“是啊,在说我自己呢!”慕苍霭拍了拍柳清漪,“现在感觉怎样了?”
“我没事,你别瞎担心,我总觉得我一说自个不舒服,你得马上冲出去找艾雪。”柳清漪说笑。
“大概是吧?”慕苍霭自己也笑了,“你要真有事我不但要冲出去找艾雪,还要去找柳明珠呢!”
“怎么?慕皇子今儿要冲冠一怒为红颜?”柳清漪笑道。
“嗯……应该也不会如此冲动,慕皇子更倾向于谋定而后动。”慕苍霭沉吟一下回答。
“啧!”柳清漪撇嘴。
“慕皇子不会,”慕苍霭凑近柳清漪耳朵,“可逸之会为了心爱的人冲冠一怒!”
“……”柳清漪被这句话撩到了,颇觉不好意思,只能拉开话题,“真想不到柳明珠下手如此之狠,她也不怕真把我毒死了?”
“以她的脑子哪里想得到这些?”慕苍霭握着柳清漪的一只手举到眼前揉捏着。
“好歹她也是爱慕着你的,你就这样对待爱慕你的人?”柳清漪抬头看着慕苍霭,依旧一副微笑的模样。
“她爱慕我与我何干?全天下爱慕我的女子多了去了,我要挨个负责吗?”慕苍霭含笑盯着柳清漪的眼睛,“我只一颗心,哪里容得下那么多人?”
“你心里装着一整个天下呢!”柳清漪道。
“你呀……”慕苍霭知道柳清漪在拉开话题,也顺着说了,“你要说的正事是什么?”
“我打算再去观星楼一趟,去找扶苏。”柳清漪说出自己最开始的目的。
“观星楼?”慕苍霭皱眉,“现在不合适吧?乔松本来就对我们起了疑,而且近来乔松基本都待在观星楼里,嫌少出来了。风头太紧了,此时去观星楼太冒险了。再者,你为何一定要去找扶苏?”
“我知道现在风头紧,可我必须得去一趟。”柳清漪晃了晃慕苍霭握着的手,细瘦的铃铛随着她的动作响了起来,“看到这个了吗?”
“你这个铃铛会响啊?”慕苍霭瞧着还挺诧异,“从我见你第一面开始,你就戴着这个铃铛,可我几乎没有听到它响过,还以为这是一只哑铃铛呢。”
“它响过的,只是声音很细小,除非在极其安静的环境里,否则很难听到。”柳清漪道,“这铃铛是辰国历代女巫的信物,说实话,我压根不知道这玩意儿有何作用。直到与扶苏相见了以后才知道,他告诉我……”说到这里,柳清漪停下了话头。
“不方便说的话,可以不说的。”慕苍霭倒没有太大反应,“我尊重你。”
“倒不是不信你。”柳清漪皱着眉头,“若要说起来,这是个挺长的故事。我简单点说吧,你先听我说完,若有不清楚的地方,你再问我?”
“好。”慕苍霭点点头。
“这个铃铛的响声特殊,是因为这声音不是给人听的,而是给飞鸟听的。”柳清漪道,“这个铃铛的响声可以召集飞鸟,就像那日在观星楼顶,镇国铃响时的百鸟朝凤。只是效果没有这么大,只能召集附近几只鸟罢了。而且,召集飞鸟还需要代价,代价就是我的血。我打算在祭天大典上,用铃铛召集飞鸟,再来一次百鸟朝凤,恰好与镇国铃响的异象呼应,这样的话,会更合理一些,不会让人觉得太过突兀。”
“的确,有镇国铃的异象在前,再来一次倒不会太突兀,反而会更有说服力。只是,这法子真的奏效吗?”慕苍霭皱眉,“若要再次重现百鸟朝凤的异象,以铃铛召唤的话,需要的血量会很大吧?你身体怎么撑得住?”
“这就是我不清楚的地方了,扶苏当初只告诉我这铃铛可以召集飞鸟,却没说如何能大规模的召集。”柳清漪道,“或许他隐约提过的,但我那日晕了过去,有些实在记不清了。所以,我才必须去一趟,我得问清楚。这次的机会太难得了。我只有在整个六芒大陆的面前醒来,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祭天大典是为南水北调祈福,那时整个六芒大陆上的国家都会派来代表,一同参与整个计划。在祭天大典上醒来的确是最保险的法子。”慕苍霭眉头还是没有舒展开,“那你打算何时去观星楼?”
“就在祭天大典前一夜吧!”柳清漪轻飘飘道。
“前一夜?”慕苍霭转念一想,“也罢,那时所有人都为祭天大典忙碌着,对你的关注也会少了很多,的确是最好的机会。可是……”
“没有可是,咱们没有下一次的机会了。”柳清漪握住慕苍霭一直揉捏自己的那只手,“成与不成,就看这一回。你放心吧,我会好好准备的,不会冒险的。”
“也对。你手里有龙隐军呢!”慕苍霭想起什么似得往窗外看了看,“说起来,你怎么没在听雨轩附近安排人守着?我前几日还能感觉到有人的,近来就没感觉到了。”
“原是有人守着的,守了几日我就让他们都撤了。”柳清漪道,“现如今,除了柳明珠,谁还敢伤我?宫里环境艰难,不比民间自由,龙隐军培养起来格外不易,这宫里的龙隐军就是实打实的用一个少一个的,每一个龙隐军都应发挥最大的作用。我需要在宫里支开一张大网,宫里的所有风吹草动我都得掌握着。这么一算,我还嫌人数少了的,哪里还敢浪费人来我这里守着啊?况且,这里日日有小安子守着的,我也算是被柳明珠变相的保护着呢!实在用不着浪费龙隐军。”
“好吧……你自己注意一些,实在不行,我就把天佑送过来。”慕苍霭道,“现在也没什么人盯着我那儿了,惊蛰本来就不爱外出,见过他人也少。再者,他马上就要回来了,天佑即便离开也没关系的。”
“别!留着安全一些,我可不想在这节骨眼上节外生枝。”柳清漪立刻拒绝,“我真没事儿的,都说了,这宫里目前唯一能伤了我的就只有柳明珠了。”
“好吧……”慕苍霭叹口气,“那你明日可还要去夜莺台?”
“去啊,怎么不去?”柳清漪道,“柳明珠对我下了毒,就等着明儿检验成果呢!我若是不去,她也会追到听雨轩来的,到时候还得连累梅姑姑她们。与其一屋子遭殃,还不如我一个受着呢!左不过是些皮肉伤,伤不着性命的。”
“还说伤不着,今日这毒还不够狠吗?”慕苍霭道,“也不知这柳明珠堂堂一个公主,是哪里来的这些阴毒玩意儿!”
“罢了,小打小闹而已,我不也没事吗?再说了,这毒还比不得我跟你要的毒呢!瞧瞧,毁我身子速度多快?”柳清漪爬起来,纤细的手指抚上慕苍霭紧锁的眉头,“别皱着眉头了,小小年纪总皱眉头,会老的很快的。到时候,三四十岁就成了个小老头儿……哈哈哈哈哈哈哈……”说着就想象起慕苍霭成为小老头的场景,越想越乐了。
“我就是成了小老头,也是个英俊潇洒的小老头。”慕苍霭瞧着柳清漪的笑容,眉眼弯弯,眼睛里仿佛盛满了星光。
“从前怎么没发觉你这么不要脸?”柳清漪笑着拿手戳了戳慕苍霭舒展开的眉头。
“那时因为你不够了解我。”慕苍霭将柳清漪的手握住拿下来,放在唇边吻了吻,“而且,我也只对你一人这样。”
“……好了,我要睡了!”柳清漪愣了一下,从慕苍霭的手心里抽出手,背过身子。
“好。”慕苍霭知道她是害羞了,笑着伸出手拦腰将人拉回自己怀里,“我抱着你睡,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这么热的天儿,还要抱在一起……”柳清漪嘴里嘀咕着,却主动的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
“睡吧!”慕苍霭靠在床边,怀里抱着柳清漪,拍拍她的肩膀轻轻说了一句。
柳清漪没说话,闭上眼睡了。
慕苍霭伸指一弹,烛火立刻灭了。窗外的月光立刻涌了进来,将整个屋子照的雪亮雪亮的。慕苍霭借着月光打量着自己怀里瘦小的身子,那么瘦弱,能完完整整的窝在自己怀里。手也那么小,自己的手就能轻易的把她的手包起来。这么瘦小的身子,是怎么撑起这么多的?就这么一个小小的人,这么小的年纪,在寻常人家,该是娇养着的掌上明珠吧?可柳清漪却要面对这宫里的波谲云诡,要日日上赶着去受欺辱。可即便是处于这么糟糕的环境里,却还是能冷静的分析利弊,努力的去保住身边人的性命安全。这样的女子,怎能不惹人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