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天敬畏,那是因为天在我的头顶之上,不得不受它的摆弄;假如有一天,我站在那云之极处,天之至顶,自是不再需要仰望。
年少的方寻想到此处,不由得整个心胸都开阔起来。假如说昨晚练习祝由术是在浴盆里洗澡,那此刻他的感觉就是躺在那最高山峰峰顶的一洼寒池中,整个人心境都空灵起来。他睥睨天下,只觉得满目都是那蝇营狗苟的众生……
忽然,方寻耳边响起了一句嘶哑的声音,登时把他从那最高的山上拽了下来。醒过神来,正见那孙老头强自撑起身子,不住的向方老先生道谢。
方老连声称侥幸,又道:“孙老哥教授村人武艺,保村里安宁,是我等之福。老弟我若不舍了性命帮衬,岂不要遭人唾骂!”
孙老头长叹一口气,道:“唉!老弟谬赞,实在愧不敢当!孙某自是保一村安宁,可你老弟却是保这十数个村子的人平安。哪里当得!只怪我老朽,这次受伤残疾,怕是只能在村里终老。闲时教授徒弟,却再也上不得山了。只是可惜不曾杀了那只孽畜!”
方老奇道:“难道这只老虎如此厉害,怎地以前从未听说过?”
孙老头苦笑,道:“老哥哥我当初也是这么想的,寻思着数十年间也从未见过这附近有什么厉害的野兽,只当是一般的猛虎,多上几个人也就拿下了。也是我当时心血来潮,要跟在后面看一下,结果就这样了。唉,多年安逸,连血性都磨灭了,见到那只青色的老虎,我竟然在害怕!!”
方寻大奇,自己还从未听说有青色的老虎,当真是奇异。今早还刚见了一只不像赤狐的红狐狸,不成想刚回来,就又听说有只青色巨虎。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据说天下将有大事时,往往降下异兆,不是某地出现不知名怪物,就是地质发生变异。只不知是真有其事还是后人杜撰。
方寻也顾不上礼俗,插口道:“青色老虎?以前怎没听人说过。怎见得可怕?莫不是长的像虎其实却并不是虎?”
这次孙老头还未开口,却是张松接口道:“的确是虎,除了周身青翠如草色,与平时见的黄毛花斑老虎一般无二。我们平日里在这几座山头打猎,还从未见过这青虎。这次却是我们听得村里有打猎的队伍遭遇青虎,差点死了人。才纠集一群汉子,要除去这只青虎。刚一进山就碰上它,当时还喜出望外,不成想却是这样!”
张松说完,撇撇嘴,似乎是自嘲。
孙老头又长吁一口气,敛容正色道:“如果下次再见到这只青虎,可要千万避开。切不可正面冲撞!”先前来的几个受了伤的猎人纷纷点头称是。
孙老头接着又喃喃道:“太快了!太快了!我刚赶到那里时,竟没发现异状。后来,忽然就凭空跳出一只青色巨虎来。那些娃儿们身手也不弱了,却是连根虎毛都没碰到。一通乱箭下来,那青虎居然毫发未伤。待他扑将上来,却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因为根本就反应不来,上一刻还在远处瞪着你,下一刻就已张口向你的脑袋咬去。若不是娃儿们大声呼喝,那青虎无暇,只怕早已有人命丧虎口。这也是我等习武这人还能看到是青虎,换作普通人,怕是只能看见一阵青影,甚而连影子也看不到。”
众人闻言一阵唏嘘,不免生出担忧来。
毕竟谁也不能保证青虎会一直待在青林山上。这只老虎本就可能是从别的地方迁徙来的。这次在青林山上吃了亏,指不定哪天就流窜到别的村子里去。这只青虎不能以常理度之。
目睹孙老头的惨状,也只有本村的人也才心中悲戚,黯然神伤。至于其它村里的来人是如何想,就不得而知了。
方老先生见孙老头勉力支持,又是郁郁寡欢的样子,也不再问及此事。只道:“孙老哥既已喝过那碗水,想来内腑也无大碍了。待老弟再给你包一副‘生肌散’,敷在伤口上,不出一月管保行动自如!”
方寻早已取了药,递了过来。心中也在感叹:不成想孙老头这般厉害的人物也废了,那只青虎在山上无人能治,只怕村里的人以后生存也愈发的艰难……
张松代孙老接过药,二人称谢而去。方寻多拿了一份的剂量,想来也够二人用的了。余下众人又自候诊不提。
方寻给小狐狸的伤口上也涂抹了“生肌散”,小东西在笼子里竟然睡着,方寻却是暗自一笑,心道:只听说狐狸狡猾,这也太容易看穿了吧!这小狐狸倒也可爱。将竹笼放到堂屋,自去晒药,铡药,碾药,忙得不可开交,直到那些受了伤的村人都诊治完了才轻松下来。
方寻觑得空暇,又跑到堂屋去看那只小狐狸。这次小狐狸没有装睡。见得他走来,却也不怕。只拿那大眼睛不住地望着方寻,星眸流盼,楚楚可怜。方寻这才想到小狐狸许是饿了。眼见得日头将落,小家伙竟是一天没有吃过东西。
方寻暗笑自己的粗心,却又忙跑去割了块卤肉来喂小狐狸。村里猎人们每次打到猎物,大都卖给村里的洒馆。换的钱财往往又交给了酒馆,便是买这卤肉去了。不过方寻这却是跟赵大叔学的手艺。赵大叔也整治的一手好卤味,方寻久受熏陶,也自学了过来。比起酒馆的也丝毫不差。
那小狐狸饿了一天,哪里分得什么美味还是糟糠。抢上前来,只数口便囫囵吞了下去。却还眼巴巴的望着方寻,只看得方寻也着实有些不忍,却浑没想到这么小的身躯是如何吃下这么多卤肉的。忙跑去又取了数块过来,待得小狐狸吃完,方寻已将一碗水送进笼子里。这期间小狐狸居然也不试着逃走。
方寻也不想这么多,小狐狸已然被赵叔送给自己了。可也不能总是这样养着吧,村里也没有这等败家的人。别的孩童即使有宠物,那也只是猎犬而已。
只是这小狐狸能有何用!虽然现在莫名其妙的赖上他了,可也说不定哪天就忽然逃了去。毕竟狐狸例来都是以狡猾机智出名的。所以方寻也不愿防的太紧,毕竟它若不愿逃,赶也赶不走,若是存心要逃,便是想防也难。总不成整天就守着它吧。方寻可不愿为这种事坏了学医的毅力。
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要仗着心头的那股子锐气,一气呵成。越是犹疑不定,越是不会成功。兵家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方寻也读过几本兵书的,只因医术本就与兵法相似。
兵法有道、天、地、将、法;医术有君臣佐使。
战场有五兵:弓矢、戟、矛、戈、殳;医国有五味:酸、辛、咸、苦、甘。兵书有云:“良将用兵,若良医疗病,病万变药亦万变。”
既已立志承继祖业,方寻便只能在这十几年之内用功不辍,才能有所成就。毕竟祝由之术太耗心神,不可能轻易动用。只能算做是一个倚仗。大抵医者用药,依人之不同,而有千差万别。老年人谨慎为上,多是药效和缓,青年医者则多是惯于下猛药。
不过这也不是绝对的事。好比那性子柔和之人总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但那心性豁达果敢之人,则是勇于尝试,治病时不拘泥于古方。故此,大凡名医,多数在青年之时已经初露峥嵘。正是凭着那股子一往无前的锐气,直登青云!而那些在而立之后还能学成就名医的,也多是敢于进取之人。可深山采药,能游历民间,上可入朝廷,下不避闾阎……
也正因此,方寻虽然才是舞勺之年,却已不再为那些流言蜚语所困扰。而是如那青壮年一般有了进取的方向。这也许是孤儿的优势吧,想那汉子张松也是如此,年纪轻轻,却已能在深山中与野兽搏斗。山野间成长的孩子本就较常人早熟,更何况这方寻自幼便见惯了人心的冷暖。
虽是心智还有些稚嫩,却较那些常伴父母膝下的顽童要好的多。加上每有闲暇,便在赵大叔那里打混。听他说的那些江湖轶事,民间野史。自是略微懂得了人心的险恶。而这些放在方寻的身上,却使得才十三岁的他显得比那些同龄人要成熟的多。
对于学医,也正因为成熟而有了许多的优势。“人过一生,不过两世”,有了这么多的优势,若是还不能成就名医,方寻只觉得那真是枉活了一世,只把年纪活到狗儿身上去了。
……
到了傍晚,众人依次散的尽了。
方寻和老人一起收拾小院,做饭,重复着数年不变的事。只是这次吃饭多了个小狐狸。也不知这狐狸怎地长了个无底的肚子,也不管荤素,但是能吃的,一例来者不拒。而且总也不见饱。一吃完,便又拿那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方寻。
方寻也不好当着爷爷的面给小狐狸另开灶。正好方父这次晚饭又没有过来。方寻便让小狐狸把方父的那份也尽吃了。只当它已饱了。心道:再这么一直吃下去,真不知会不会把方家给吃穷了。
本来自从家道中落后,方家就一天不如一天,方父又是这副德行。现在家里也并无太多积蓄,单够填饱肚子而已。如今多了个怎么也吃不饱的小狐狸,真不知会怎样……
方寻心中不住叫苦:赵叔给我找了个什么怪胎啊!小狐狸固是伶俐可爱,但若是一直这么能吃,我可不敢收养它了。
(求票,求支持!!!!简介不好,名字也被人起过了,只仓促写了个。前段章节不够紧张,太过平缓。今天正努力改进。还望大家看过后能给个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