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姚，别扫了大家的兴，女人天生三分酒量嘛。”她只得勉为其难地喝了一杯。很快，席上的几个男人不停地向她敬酒。她不记得自己到底喝了多少杯，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忙躲进厕所，吐得稀里哗啦。她在心里狠狠地骂叶落，表面上却不得不强作笑颜，继续作陪。
这帮人吃饱喝足了，还意犹未尽要去钱柜唱歌。姚倩对叶落说：“叶总，我有件事想跟你说。”不料，叶落一把拉住她的手，淫邪地笑道：“去钱柜说吧。”
“噢，没，没什么事，是我家里有事，我得回去了……”叶落却不由分说地将她推进汽车里，汽车呼啸着开往某豪华钱柜。
“胡大姐你是我的妻咯荷荷……”
“刘海哥你是我的夫哇……”
一曲《刘海砍樵》被这帮人唱得严重走调，也成为他们和陪唱小姐调情的工具，刺耳的噪音让姚倩几次想逃走，却被叶落按在沙发上。
“叶总，我要回去了！”她坚决起身，准备离开。
“小姚，你不是还有事跟我说吗？”
“我想，能不能找公司借一万块钱，以后每月从我工资里扣……”她迟疑着小声说道。
“什么，大点声，我没听清。”叶落大声说。她只得凑近他耳边说：“我想借一万块钱买房……”没等她说完，叶落一把将她拉进怀里，一双手不安分地向她胸部摸去。
“跟着我，我不会亏待你的，别说一万，更多的钱我也舍得出。那天我在人才市场第一次见到你就很喜欢你……”
“啪！”她狠狠地扇了叶落一记耳光，挣脱他的怀抱，踉跄着冲出包厢。
她蹲坐在昏惨的路灯下，放声大哭。
不远处传来口哨声，她抬头一看，对面走来几个打扮得花里胡哨的小青年。她心里很害怕，赶紧往回跑，迎面看到一辆的士，便招手躲了上去。她心慌意乱地坐定，感觉左脚很痛，这才察觉到刚才奔跑时扭伤了脚。
她趔趄着回到家中，发现卧室亮着灯。一个黑影突然闪出来，吓了她一跳。
“你上哪儿去了？”方驰铁青着脸问。
她什么也不想说，直接进了卫生间，镜子里的女人披头散发，目光呆滞。她将冰凉的水浇到脸上，眼前开始一片模糊……
不知睡了多久，她醒来时，发现方驰正紧盯着她看。
“我怎么了？”她想起身，头却很痛。
“这个问题我也很想知道。”方驰冷冷地说，“对昨晚的事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呢？”
“昨晚我们叶总让我陪几个客户……”姚倩这才清醒过来，怯怯地说。
“然后呢？”
“我喝了点儿酒，后来还……”
“还干吗去了？”方驰追问。
姚倩方才发现自己失言，却无法遮掩下去，只得说实话：“后来还去钱柜唱歌……”
方驰的脸开始变得煞白，血红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她。她解释道：“我也是被逼无奈，后来我中途逃出来了。”
“啪！”一记耳光狠狠地扇在她脸上。
“你这个贱女人！出去工作什么都没学，倒学会陪酒陪唱了啊？你离三陪不远了！你们公司那么多人，为什么单单点名要你去？是不是你平时不检点？一见到男人就抛媚眼，发嗲？我告诉你，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那个狗屁叶总对你做了什么？你不会还陪睡了吧？你陪他一晚上他给你多少钱……”
“方驰你他妈的混蛋！”姚倩使出全身的力气，对方驰扇出一记耳光。
婆婆和小姑子都被吵醒了，双双上前为方驰助阵。婆婆指着她的鼻梁骂道：“这样偷人养汉的女人就该打，不打她还飞上天了！还以为她是正经出去工作，搞了半天是想出去偷人！”
方兰也不怀好意地添油加醋：“怪不得叶总在我面前经常提起你，原来你们早有一腿了！”
“打她！打这个不要脸的贱货！”方兰说。
“打！这种贱婊子就该狠狠地打！”婆婆说。
方驰犹豫着，终于高举起了手……
7
姚倩蓦地闻到一股血腥味，离她咫尺近的方驰突然变成一头疯狂的野兽，挥舞着拳头向她走来。
她冷漠地盯着他，她不相信这个昔日和她耳鬃厮磨的男人会真的对她下手。他外表温文尔雅，他曾对她说过“我最恨男人打老婆了”，这句话令她感动万分，每次回忆起来总感觉无比温馨。
然而，他无情的拳头越过她冰冷的眼光，毫不留情地击打在她柔弱的身体上……她的头发被他揪住一次次狠狠地往墙上撞，一只粗重的皮鞋猛踢在她肚子上，又一只女式尖头皮鞋重重地踢过来，一双苍老的手轮番扇在她脸上，她耳边开始嗡嗡作响，隐约听到女人狂躁的声音：“贱货”、“三八”、“臭婊子”、“骚货”……
就在她以为自己快要死了时，四周却突然安静了下来。“血，流血了！”一个女人惊叫道。一双有力的手臂抱起她向外冲去……
姚倩面前出现一道微光，有些模糊。她伸出手来想抓住，却只抓住了一把空气。她渐渐苏醒过来，环顾四周，发现病房很小，墙角落了些灰尘，角落里一个蜘蛛网很快吸引住她的视线。网上，一只蜘蛛悠闲地静候在一旁，专等猎物自投罗网。不久，一只莽撞的小飞虫不幸撞了上去，几经挣扎，却终究未能逃出蛛网，那只觊觎已久的蜘蛛慢慢地爬了过来……
她很想帮那只小虫子逃脱被吞食的命运，但她克制住自己，继续观察这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死决斗。就在小虫子即将成为蜘蛛的美食的一瞬间，处在死亡线上的小虫竟奇迹般地挣脱了罗网，啪的一声掉到地上，然后扑腾着翅膀，飞远了。
那一刻，她泪流满面。她又何尝不是那只坐以待毙的小虫子，自从进入围城这张无形的网之后，她没有轻松过一天，没有过一天舒心的日子。先是为房子而争执，后来是忘我地照顾乐乐，辞职一心为这个家无私奉献，换来的却是婆婆和小姑子的冷眼，丈夫的冷遇和误解。
方驰竟然打了她！她腹中那个无辜的孩子也丧生在他无情的脚下！
她是前几天才知道自己怀孕的，那个孩子是方驰某一天深更半夜喝得醉醺醺后的产物。她高兴，是因为那证明了方驰并非不能勃起；她痛苦，因为她不得不选择放弃这个错误地来到她腹中的孩子。她更想不到的是，她从未谋面的孩子竟然以这种方式向她告别！
冲出去！冲出去！一个声音在她耳畔狂喊着。她的手将床单一角攥成一团愤怒的褶皱。周围没有一个人。没有人听得到她内心无助的呐喊。
他们这样对她，会有哪怕一丝的悔意吗？不会，不会的。也许那一家人正为她花的医药费而心疼不已，也许他们正为如何分那笔拆迁款而吵得不可开交呢！
她惨笑着，荡出医院。
她蹒跚着回到父母家，母亲一看到她憔悴得不成人形的模样，嘴角还留着血迹，走路也踉踉跄跄的，急忙追问她怎么了。她一言不发，摇晃着走到从前住过的房间，扑倒在自己床上。她太累了，她只想安安静静地好好睡一觉。
这一觉，她睡得安稳而踏实。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窗外射进几缕温暖的阳光。
“妈，我饿了。”她想吃饭，却不见了母亲。
她哪里知道，姚母已经怒气冲冲地杀到了方家。
“方驰，你他妈的给老娘滚出来！”姚母吼道。
方母慢吞吞地出来了，斜眼瞟了瞟她：“今儿个乌鸦一直在外头叫，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亲家母来了呀，真是贵客，平时请都请不来。小兰，快倒茶。”
方兰极不情愿地泡了杯茶，单手递给姚母。姚母看都不看，直接无视她的存在。方兰用力将杯子往桌上一放，径直走进自己的房间，咣的一声关上房门。
方驰突然下班回来了，一看到丈母娘，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两步。姚母起身，直视着他走到他面前。
姚母抬起右手打了他左脸一耳光：“这第一下是为倩倩打的，因为她有眼无珠。”
随后，第二记耳光重重地落在他右脸上：“这第二下，是我送给你的，因为你有眼无珠。”
方驰抚着脸，紧接着，他挨了第三记耳光：“这第三下，是我替乐乐打的。”
姚母用左手弹了弹接触方驰脸的右手，扬长而去。
8
姚母回到家时，姚倩正在吃方便面。
“倩倩，你怎么吃泡面啊？垃圾食品，快放下，快放下。”姚母夺下她的碗说，“妈给你下肉丝面去。”
很快，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面条端上来了，里面堆着许多瘦肉，还窝了两个荷包蛋。她大口地吃着，眼泪忍不住滴落到碗中。
她在自家，不，确切地说是在婆婆他们一家人的家里吃饭时，每多夹一口菜，都会碰上婆婆犀利的眼神，婆婆总是会很夸张地将鸡腿、瘦肉、鱼腹肉夹到方驰碗里，直到堆得不能再堆了。方驰有时过意不去，会悄悄地夹一两块给她，每当此时都会听到婆婆做作的咳嗽声。
一碗面她吃了一个多小时才吃完。眼泪流淌到面条里，咸咸的。只有亲生父母，才是对自己最好的人。只有父母，才会将最好的东西毫无保留地留给自己。那个千疮百孔的家，她是再也不想回去了。
“倩倩，说吧，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姚母怜惜地握着女儿冰凉的手。姚倩沉默不语。
“倩倩，不要怕他们一家人，我刚才已经替你教训那个不知好歹的方驰了，他们一家农村人再也不敢欺负你了！”
姚倩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扑到母亲怀里，将自己这段时间所受的委屈尽数倾倒给母亲。姚母抱着浑身颤抖的女儿，心疼不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