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父所说不无道理。常言道,既在江边站,就有望景心。现有信息虽不能断定日本人要插手北平赌行生意,但也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日本人的野心一向很大,如果真被伯父料中,他们是在隐忍十八年后才卷土重来,必定是处心积虑,做足准备,势在必得,所以,此事绝不能马虎大意,必须小心应对。”
我赞同胡玉虎的判断,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虽对前半句一向不以为然,但对后半句却是深以为意,日本,中国,相距遥遥,那些日本人大老远的跑到北平城,难道真的仅仅是为了赚几个钱那么简单?
胡全忠没有马上表态,他轻轻捋着自已的胡子,眼睛望着窗外已然黑漆漆的夜空,似是陷于深深的思考,良久,这才缓缓抬起头来,“一凡,你说你上一次夜探日本人的宅院,曾经见过一个日本老头儿,什么样子,能详细说一遍吗?”
也对,胡全忠在北平这么多年,跟赌沾边的事儿或人几乎没有他不知道的,那个日本老头儿功夫了得,但凡在社会上露过面,必定是那种能掀起一番风云的人物,胡全忠或许认得也有可能。
“说就不必了。我给您画下来好了。”我笑道——除非有特别明显的特征,比如奇特的脸形,额头长痦,一字眉等那种情况,单凭口述让另一个人猜出此人的相貌是很困难的事儿,而那个老头偏偏就是这样的情况,所以,索性我也不费那个劲儿,直接自已动手画出来好了。
这儿是胡全忠的书房,纸笔墨砚文房四宝一应俱全,铺开纸,研好墨,伸手抄起七寸狼毫毛笔,我略一凝神,便笔走龙蛇,在纸上挥洒起来。
我在笔墨上曾经下过功夫,虽然不是常练,但功底还是有的,刷刷点点,十几笔过后,一个穿着和服的日本老者的形象渐渐成型,不能说和我当时看到的情况完全一样,但也是八九不离十,相差无几。
胡全忠和胡玉虎两个人在桌旁看着我画像,胡玉虎没怎么样,只是心中感慨,眼前这个年轻人到底有多少本事?年纪轻轻,赌技已不输自已,而且要文有文,要武有武,连画画儿也画得是有模有样,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学会这么多手艺,而且还能学得这么精,这么好?莫非这个世界上真有那种一点就灵,一学就会的天才?
胡全忠一开始也仅是感慨于面前年轻人的多才多艺,他是喜欢琴棋书画的人,自已在笔上的功夫也是有着相当的造诣,看我的运笔构图,没个十来年的功夫是绝达难达到的,当然,能够达到这种绘画水准算不上多了不起,北平城里找出三五百位肯定是有的,问题是,这个年轻人既非职业画师,又不象自已是退隐状态,有的是时间去琢磨画技,为什么却能有这样不俗的功底?......
但当纸上的线条越来越多,人像渐渐趋于成型时,胡全忠的眼神变得专注起来,紧紧盯住纸上的画像,眉头皱成了个“川”字。
笔锋一甩,最后一道墨迹落在纸上,我轻轻呼出一口气,将毛笔放在案头的笔架上,“大功告成。”
我画的是那个老头儿向我掷来茶杯盖时的一瞬,因为只有那个时候,他的脸是面向窗户。
拿起纸来,胡全忠盯着画像仔细观看,一遍,两遍,三遍,不知看过了多少遍之后,他才轻轻装画像放下。
“您认出这个日本人是谁了?”虽然没有说话,但胡全忠的反应已明明白白讲了出来,他认识画中之人是谁。
轻轻点了点头,胡全忠长长地叹出一口气,“不是猛龙不过江,这一次的对手,果然是非同小可。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这个人正是十八年前败走北平的日本赌王,森田城一。”
胡全忠这句话说的声音不大,但话中的内容却是石破天惊,令我和胡玉虎均是心中一震!
十八年前,森田城一横行中华,从南到北,将无数赌坛高手斩于马下,连当是正处于巅峰状态的北平三大赌王都败在他的手下,被日本人称为‘赌王之王’,若不是我的师父南千王杜遗山出手一战,说不定真就挂着在华日本商人为他量身打造的‘赌王之王’的金牌荣归日本了。
十八年前,森田城一三十多岁,正在壮年,现而今十八年过去了,他应该在五十几岁左右,这个年纪对赌客而言,精力和体力或许差了一些,但技术和经验和积累却更趋成熟,比起十八年前,肯定是更加厉害,遭逢惨败,此次重返北平,想必是有十足的把握,要争回当年丢掉的面子,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十八年前的他就几乎已达到天下无敌的程度,现在的他,又有谁能对付得了?
胡玉虎连忙拿起画像也仔细查看,十八年前,那时他二十几岁,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作为家中的独子,胡家的产业早晚会交到他的手里,所以胡全忠对他是悉心传授,极其重视,当年北平三大赌王和森田城一的决战那是北平赌坛的大事儿,他虽没资格上场,却也在旁边全程观战,故此也见过森田城一的真容,虽说时隔十八年,森田城一由一个壮年男子渐渐步入老年,身体相貌都有了一些改变,但经乃父提醒之后,马上便想起了当年那个气焰嚣张,不可一世的日本赌王。
“他娘的,这下可热闹了。”
他自由自主地小声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