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上,胤如询问六个丫头:“东西带全了没有?我们这次不只是去守灵,也是去大战的。对了,华服一律不要带,过于华丽的首饰也不要,医药箱的药都带全了吗?”
慕雪点点头;“娘娘请放心,一切需要的我们都带了,不必要的都没带,连您的凤袍都没有带。”
胤如一双琥珀色的眼眸中弥漫着一层黯淡的颜色,她渐渐地把自己的左手放到了右手腕上,褪下了那个她自新婚之夜起就戴在手上的辛夷手链,那条他曾给过她“我心永恒”承诺的辛夷手链,可为什么她感觉这条手链那么苍白。
胤如将手链交给墨涵:“墨丫头,把这个也收起来吧!”
六个丫头看见她这么做,都有些慌了神,青鸾忙问:“娘娘,我听慕雪和墨涵两位姐姐说过:这条手链您戴了八年,从未离身,怎么突然就取下了呢?”
胤如那浅色的唇角微微扬了起来,那样的笑,好似浮云一般难以捉摸:“现在,已经没有必要再让这个失去意义的东西牵绊我了。对了,六个丫头,以后喊我郡主吧。现在的我是鄂尔泰的妹妹,是弘历的额娘,除了这两个身份,我什么都不想认了。”
六个丫头看着她决绝的眼神,也纷纷觉得皇上做得太过分,他伤透了娘娘的心啊:“是,郡主。”
“几个丫头,这次我们去太庙你们要预备好吃苦哦,我们可是要茹素一月的。”胤如向要尽量快转移话题。
尺素呵呵一笑:“我们还巴不得吃素呢!平时吃饭的时候,您总把那些荤菜夹给我们吃,自己每天吃蔬菜水果,把我们都养胖了。”
太庙离紫禁城并不远,不一会儿就到了,太庙里的宫女太监还有侍卫齐齐出来跪迎,胤如的身后也跟着一大群鄂尔泰精心挑选的侍卫。
来到太庙的日子,每日诵经念佛,紫禁城里的喧嚣远离了自己,可却甩不开它,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必要的警惕决不可少。
这日夜晚,胤如一身素衣,款款清雅,正在自己房里用晚膳:“尺素,去通知哥哥的那些粘杆,我估算着,这几日齐妃应该就要行动了,让他们暗中观察就好,真正来的时候,不需要他们出手,以免打草惊蛇,到我们真正抵挡不住的时候,再让他们来吧!”
“是。”
慕雪把鄂尔泰的家书看过之后,把大致内容告诉胤如:“启禀郡主,王爷来的家书里说,他已经让鄂荣安小王爷进宫陪伴四阿哥了,还派了大量的人,明暗皆有,请郡主放心,还有王爷让您自己小心身体,为四阿哥保重自己。”
养心殿,屋外夜色已深,屋里却依然灯火通明。
桌案前是照旧忙碌的身影,执笔行书,身前堆放着些许奏折。
身后的高无庸偷偷打了个哈欠,怯怯的上前道:“皇上,天色已晚,早些休息吧,龙体为重啊。”
“朕睡不着。”轻轻的叹息一气,胤禛又继续低下头去批阅奏折。
高无庸两眼一转,道:“要不……奴才为皇上端绿头牌来?”
一听这话,胤禛停住手中笔:“你还敢说,上次也不拦着朕一点儿?”后面的这句话胤禛明显放轻了许多,高无庸还是听见了:奴才怎么没拦了,您自个儿不听啊。两个天下至尊之人,都倔驴似的,能调和的人:裕亲王、温恪公主、怡亲王、景轩王妃都上了,没用啊。
胤禛若有所思的前视,神色略有惆怅,似乎勾起了心里事,片刻才道:“胤如走了九天了吧?”
“回皇上,是,娘娘去太庙九天了。”
胤禛虽然继续执笔伏案,但心思已经完全被扰乱,无法静心安神。少时,他烦躁的将笔往桌上一搁,直起身子。
“摆架。”他微微合目,似乎想要遮掩眸中流露出的伤痛,眉间一缕淡淡的忧郁,“坤宁宫。”
“皇上,皇后娘娘已经去太庙了。”高无庸好意提醒道。
“朕知道,只是……”胤禛深深凝视前方,眉目间透漏着少许柔情,更多的还是愁绪,“朕想去找找她的气息。”
高无庸高声喊道:“摆架坤宁宫!”
夜风吹打着窗门,胤禛将它们轻轻闭紧,轻柔的仿佛屋里有沉睡的人,怕惊扰到她。随即转身面对空荡荡的屋子,只觉得一阵寒气从心底冒出来。
坤宁宫里的一切还是老样子,只是物是人非。胤禛坐在床榻边,轻轻抚摸着手下衾枕,只可惜冰凉一片,旧梦难续。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呵,是朕在自作多情吗,这是我们曾经的誓言,她不知道愿不愿意再承认了。胤如,快回到朕身边吧,没有你的日子,朕一天也过不下去了。”一声叹息,在寂冷空旷的屋里回荡。
胤禛就这样安静的坐着,闭目养神,不动声色,静静感受着这其中似有似无的残余气息。
许久他才起身走到书案前,执笔行书,在宣纸上龙飞凤舞起来:“
翻飞挺落叶初开,怅怏难禁独倚栏。
两地西风人梦隔,一天凉雨雁声寒。
惊秋剪烛吟新句,把酒论文忆旧欢。
辜负此时曾有约,桂花香好不同看。”
同样的夜,咸福宫,齐妃对几个御前侍卫装扮的人厉声说道:“本宫培养了你们这么长时间,你们也该派上用场了,明天你们就悄悄潜入太庙,杀掉皇后和她身边的一干人等,速战速决,回来杀掉弘历,要不等皇上发现皇后去世,往弘历身边派一群大内高手,我们再要办也难了。一个鄂尔泰已经够让本宫头疼了,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别忘了,你们的亲眷都在本宫的手上,如果失败,你们该知道怎么办吧?”
面前的这些杀手各个面露凶色;“娘娘请放心。”
杀手们退下后,齐妃的嘴角勾起冷笑:“爱新觉罗·胤如,那一巴掌,本宫会让你千倍百倍的偿还,只有我的弘时才配坐上皇位。”
弘历和鄂荣安正在景仁宫里练书法,年贵妃推门进来:“历儿,荣安,你们俩该休息了,别熬坏了眼睛,吃点宵夜。”她面若芙蓉,柔软中带着温暖,春水流波一般的柔美。
弘历甜甜一笑,和鄂荣安一起下来请安:“儿臣给母妃请安。”
“臣鄂荣安叩见皇贵妃。”
年贵妃从婢女手中接过托盘,放到桌上;“快都起来吧,来吃点心,也不知道本宫做的点心合不合小王爷的口味,弘历他给本宫面子,总不愿意说本宫做的绿豆糕没有皇后娘娘做的好吃,小王爷可要多给本宫一些建议啊。”
鄂荣安神采飞扬:“皇贵妃言重了,您做的绿豆糕清香四溢,真和姑姑有的一拼,各有各的特色。”
三人坐下,年贵妃又询问了鄂荣安在宫里住的是否习惯,还缺不缺什么,然后看着两个孩子上床睡觉,讲了会故事就回宫了。
胤如今日诵完了经,带着几个丫头来了禅房,她略观望了一下今晚的夜色,无月,天色黯淡,倒是个刺杀的好时机,屋顶好像也有些不怎么安宁啊!
她转过身对几个丫头说淡淡笑道;“看来,今晚咱们得好好候着了,我之前交代你们的事都办好了没有,可要谨慎啊,决不能出半点差错,否则我的命,宝宝的命都会悬于一线。”
六个丫头齐齐跪下:“郡主放心,我等誓死效忠郡主和四阿哥。”
胤如浅笑里一丝欣然,眸光清亮;“哪有这么严重,只不过小心些,对付齐妃我还是很有把握的,把棋盘摆好,我今夜可不能找周公谈心。通知门口的那些侍卫,说我体恤他们,今日大家只留几人守夜就可,其余回去休息吧!再给他们发些赏银。”
“谨遵懿旨。”
夜色变得格外深沉起来,胤如略用手指拨了拨棋盘里的棋子,望了望窗外,忽的甩下手中棋子:“收拾好,关窗,熄灯,快!”
墨涵收棋盘,雪鸢关窗,六个人都准备好了,胤如凑近蜡烛,呼,屋里一下子黑了,七个人都把鼻子里塞上棉花,伏在桌案上听着一切动静,把剑锋隐在袖下。
果然还是知道小心的,不一会儿,屋里的七个人就已经瞧见从窗户纸上伸进来的或明或灭的迷魂香,那火星子可真是够让人胆颤的。
约莫半柱香后,八个黑衣人就冲了进来,然后立即掩好门。他们用火折子点燃蜡烛,皆以为胤如等人已被迷晕。
明晃晃的刀直冲着胤如过来了,却不料,胤如在此时突然睁眼,眸光凌厉,倒把那个向她举刀之人吓了一跳,不敢再朝下砍,胤如的佩剑“兰陵雪”剑锋飞扬,将那人的刀挑至一边,六个丫头应声而起,纷纷抽出身边的佩剑,与黑衣刺客厮杀起来。
照着原定计划,七个女子把那些刺客逼到中间,六个丫头站在房间的六个角落,胤如位于正前方,六个丫头纷纷从袖间挥出六道白绸,紧紧缠在中间八人的腰部,一并束住他们的臂膀。
慕雪、墨涵、初尘、尺素、青鸾、雪鸢身姿矫健,各自紧抓手中白绸,八个黑衣刺客拼命挣脱,可却怎么也动弹不了,反而让六个丫头越拉越紧。
慕雪大声喝道;“你们竟如此大胆,不要命了,敢来刺杀当今皇后。”
胤如淡然一笑,将兰陵雪背于身后,异乎常人的冷静,那精致的面容有着惊世绝伦的美丽。
一向活泼的墨涵见那些黑衣人不断的挣脱,干脆直接挑明了:“一群吃了熊心豹子胆的狗奴才,居然死到临头还想反抗。告诉你们吧,缠在你们身上的可不是普通的丝绸,而是天山蚕丝,砍不断减不掉,上面又附上了一层冰丝,烧不了,除非有人解开。”
胤如优雅地转身,淡定的从桌上端起一杯清茶,略略掀开茶盖,六个丫头会意,从腰间取出罗汉果,飞速射入刺客口中,阻止他们想咬舌自尽的念头。
琥珀色的眼眸低敛,胤如睫羽轻颤:“我想,各位应该都是齐妃派来的吧!”
八个刺客面面相觑,惊奇眼前这位旷世绝后的聪慧沉静。
“各位都是明理的人,本宫想请各位想一想,为齐妃办事值不值得,她抓了你们的家人来要挟你们为她效命,你们来刺杀我都是被逼的,对吗?各位都好好的想一想,你们刺杀我,接下来就应该到本宫的儿子了,就算成功了,皇上,本宫的哥哥裕亲王会不追究吗?齐妃一定会让你们再去杀我哥哥,我哥哥是和硕亲王,两旗旗主,内侍卫统领大臣,掌握着大清所有的大内高手,他身边的侍卫每一个都是绝顶高手,他自己也是大清的巴图鲁,你们要杀他有那么容易吗?”胤如逼视着那些刺客。
那些刺客皆眼中黯然,胤如字字珠玑,道出他们心中所想。
“好,就算你们也成功了。以齐妃的野心,她就会让你们去刺杀皇上,皇上身边层层保护,高手如云,你们杀得掉吗?不过,如果你们愿意为本宫效力,本宫保证你们和你们的家人皆会安然无恙。”
攻心为上,步步为营,胤如从来都是如此。
几个原本抱着必死之心的刺客突然心旌动摇,皇后此言什么意思?
胤如走到他们面前:“如果各位可以弃暗投明,帮助本宫反戈一击,本宫以一国之母的身份对天起誓,一定会保你们一家老小平安,还可以让你们到我八旗军中效力。”
八位刺客纷纷跪下,立刻俯首。
胤如立刻让六个丫头给他们取下口中的罗汉果。八人异口同声:“愿为皇后娘娘出生入死,赴汤蹈火。”
“慕雪、墨涵,给他们松绑。”胤如吩咐道,朗然自若坐到椅子上。
松绑后的八人齐齐跪地拱手:“请娘娘吩咐。”
“各位马上速速回去,带着两封信和两件信物,首先立刻赶到裕王府,将信交与我哥哥,让他协助你们。然后你们进宫,告诉齐妃本宫已死。”胤如目光灼灼。
几个刺客很是不解:“娘娘此言何意?”
胤如浅然笑道:“只有让齐妃知道本宫已死,她才会更加肆无忌惮,让你们去杀我儿子。你们一定要把握时间,让齐妃信任你们,并怂恿她派你们去杀弘历。你们见到弘历之后,把信物和信都交给他,让他依计行事,也告诉齐妃刺杀弘历成功。你们一定要快,否则等到明天本宫的死讯还没传到宫里,齐妃就会起疑心的。让我哥哥协助你们,太庙离紫禁城并不远,我相信各位都是聪明人,应该知道厉害轻重。本宫以一国之后的身份担保,只要各位效忠本宫,我爱新觉罗·胤如便绝不食言。”
“是,请娘娘敬候佳音。”八个黑衣刺客将胤如所给的信物和信接过后,便迅速离开太庙,返回皇宫。
胤如折转身来,月光就在抬头的瞬间泻入她的眼中,流成银色的浅影,勾上嘴角温和的笑:“让赤组的人分出一批来,盯着他们。”
“是。”
八个刺客匆匆赶至裕亲王府。
裕王府的书房内,如今既是国舅爷又是军机重臣的鄂尔泰正在看着西北来的奏报,他的王妃温恪公主正坐在一旁做着针线活陪着他,做了母亲后的她愈发温婉柔和。
“也不知道,胤如在太庙里怎么样,虽是以皇后身份过去,但毕竟是去吃斋念佛,听说那里常年阴冷,别落下什么病才好,当年孝昭皇后就是因为去了太庙为皇玛嬷(满语奶奶的意思)祈福,才落下了病根,不久便去了。”温恪停下了手中的针线,秀眉轻拧,望着鄂尔泰。
鄂尔泰的唇边擒起一丝优雅的笑容,落在她的眉梢眼底,皆是温柔:“你别担心,如儿的体质向来就很好,想来不会畏寒,这次去太庙倒也好,她和皇上之间闹得这么僵,这次分一分,说不定会好些。我看皇上已起了七分悔意,就是胤如那倔性子不愿低头。我也明白这次去太庙宫里恐有嫔妃欲置胤如于死地,所以派了粘杆处最精于护卫的赤组前去。前些年,粘杆处专攻打探情报的冥组就探到齐妃有异动,当时圣上正处于夺嫡的关键时刻,所以不便处理。这次,就要将齐妃和三阿哥那一党人一网打尽。”
忽然,管家前来敲门;“启禀王爷福晋,外面有八位黑衣人,说奉皇后娘娘之命前来,带有信物和信件。”
温恪眼里闪过担忧之色。
鄂尔泰笑了笑,站起身握紧王妃的手:“我知道你在忧虑什么,不必担心,胤如曾说,如果可以,她会让那几个杀手倒戈,看来这鬼丫头算得挺准。”
“管家,把他们带到后堂,本王马上前去。”
鄂尔泰来到后堂,刚才赤组才来报信证明这些人非虚,胤如终于能狠下心了,是,她如今是一个母亲,该有些改变了。
八个人见到鄂尔泰,纷纷下跪:“奴才叩见王爷,奴才奉皇后娘娘之命前来,娘娘有信件交予王爷,并有信物为证。”
鄂尔泰接过,那是额娘生前留给胤如的簪子。
看完信后,鄂尔泰已明白胤如的意思,对那八人道:“几位能弃暗投明,本王绝不会亏待几位,本王马上安排你们进宫,按皇后娘娘的计划行事。不过本王深夜不能进宫,宫闱禁忌,以免惹人怀疑,我会派得力之人协助你们去找四阿哥。”
“属下誓死效忠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