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从来都是擅长医学,知天文地理,文学略差,武艺更是所有皇子之末,所以这骑射并不能怎么样,能一箭便射中也是长期以来坚持的结果,以及皇宫中这些严格要求的骑射老师。更重要的原因,是因为宋皇后得有面子,他自己得不给自己丢脸——好歹他是太子。若是被人家以所谓武艺不精而抓到不适合做太子的把柄,岂不是得活活呕死?
当然,废太子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但是他总得在自己的兄弟面前有点面子吧。
而且太子经常是得在国家遇到麻烦时亲征的,若他连箭都射不准,那么就可以在亲征前直接准备后事了。
诸如此种原因,我可以明确的保证,他肯定不能够同发两箭,但可以射中一箭,所以才会在第三箭时来给他一个下马威。而前两箭的失误,我仅仅是想让他轻敌。
若我没猜错,他下一箭,有七成的几率会射偏。是,为什么要表现得这么明显呢?好像是我的罪过似的。
我看着脸色微微有些变化的太子,一双眼睛染上了不易察觉的冷冽。
我一脸无所谓的带着笑意看向他,还带着三分挑衅,七分玩味。
他越是生气,我就越是高兴,而他就越不可能成功。他肯定明白这个道理,所以,直接偏过头不看我,只是死死的盯着不远处的靶子。
多年宫廷间的尔虞我诈他都应付得轻而易举,自然不会在乎我这点小伎俩,所以,太子还是很沉着的——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就是不知道他是不是因为隐藏得太好。
然后我也竟十分紧张的看他拉弓,最后放箭。
结局意料之中。
我松下气来,这样就算我下一箭和最后一箭都失手,那么我们怎么也是平手。想到这里,我看向李涵,她显然是比我更加高兴,估计要不是碍着这么多人的注视下,她肯定直接奔过来给我一个拥抱了。
风依沫的眼神很是欣慰,许久都未作出什么出格举动的韩曜也被我的箭技惊讶到现在还没回过神来,大将军越盛也是有些微愣,最终眼神定格在宸羽脸上。
很好,还是他最淡定。
于是我又一次在众人复杂的眼神中骑马至场中央,再一次重复之前的动作,不过显摆了一次就够了,我这一次还是思量了许久,才决定只用两支箭就够了。
然后,熟练的拉弓放箭,最后,仍是稳稳的扎在靶心。
**于是彻底无话可说。
但是,我若说前一次是运气,这一次便是实力的证明了。我仅仅是想要证明,女子生来不是不如男,只是这个思想被灌输到了每一个人的脑中,一辈子都被囚禁在这个圈中,挣脱不了,同样,也无法改变。
但是,我偏偏要改变。
因为我永远都不会是那种任由命运所左右的人,我是璎珞雪骂我不允许自己懦弱,更不允许自己平庸。
对,生活可以平凡,可以相濡以沫。
但是,人生绝对不能够那样平凡,那样活着有什么意思?
直到如今,我才真正决定,不能够像以往的十三年一样,永远做一个不为被人所知晓的人。
既然来到了这个时空,我就得珍惜这些机会,不能任由自己这般了。
宸羽说得是没错,该表现时不能够让别人抢去了先机,该隐藏时不能抢了不该抢的风头。
这于所有人都是一个道理。
长袖善舞的宸羽,十七年来总结出来的经验,绝对是我活了两世都无法领悟的。
我才方知,宸羽这么多年来由多累,走得有多步步惊心。
若不是有一个风华绝代的嫣贵妃与他一路相依,那么宸羽会不会一如现在这般?
他善变的性格何尝不是这些年的变换所造成的,从我第一次见到这个人,我便是深深的记住了他。并不仅仅因为他冠绝天下的容貌,更是因为那是仅有四岁的他那种看上去仿佛又十岁的孩子的眼神。
就那样深深一眼,使我记了一辈子。
那日便是我的满日宴,除了右相和父王母妃,便只有个粉雕玉琢的他。
而我那一日,便一直都在看着他。
只是所有人都未注意到罢了。
宸若此时显得也有些吃惊,我听宸羽说过,宸若的骑射在公主中世最好的一个,而她此时定是在吃惊于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我想到这里也有些偷乐了,不仅仅是因为胜过了这个小公主,更高兴的是我竟也可以有一天有如此大的震撼力。
在这种情况下,太子的第五箭却还未放弃,此时无论他射与不射都是输,他却未选择最明智的放弃。我相信在这种情况下,他很难冷静的将第五箭射中,选择放弃,还能留下一丝悬念,至少让人能认为他可以射中,只是不想继续比了。可是为了太子这个最沉重的荣誉,他不得不继续下去,放弃,那是弱者的表现。
他的薄唇几乎是抿成了一条线,那双以往一向漂亮文静的双眸更加冷漠。
我看他拿着弓僵持了很久,最终终于将箭上弦,对准远处的靶子,拉弓,弓弦轻颤,箭脱弦而出,那一箭却是稳稳的中靶心。这是我今日唯一一次对他隐隐有些敬佩,能在这情况下顶住压力,并不是常人能及的。
在心里轻微赞扬。
而此时就该是我的第五箭,同样,我射与不射都是一样的结果。
于是我现在是十分轻松的,只要轻轻松松的走一走场子便好了,中不中都无碍的。
但是我同样认为最后这一箭一定要让人印象深刻,于是我再次很大胆的取了四枝箭——我的极限就是四枝箭,多了就肯定不行了。曾经宸羽让我试过五枝箭,可是我要么是五枝都在靶上,但都不能射中靶心,要么就是四枝箭在靶心,可是那一枝却没能在靶上,更甚者有许多次我都只射中了两枝箭。
我当然也不想让这次这么完美的表演比赛以一个失败的五枝箭而葬送,所以还是不会去自取其辱的射五枝,而仍然是以稳妥求胜——虽然宸羽曾经说这种思想便是造成我始终无法超越四箭的主要原因。
但是接下来的事却是我始料未及的,甚至是一辈子难忘。
我坐在器宇轩昂的朱砂背上,朱砂一向是极其温顺的,但是今日不知怎么有些烦躁还是什么,不停的用马蹄刨着地下。它这个看上去微不足道的小动作却影响了我的发挥,导致我不能稳稳的对准靶子。
于是我不得不停下弓,顺着毛发摸了摸它的脑袋,想要安慰它一下。可是不知怎么回事,它却突然将前蹄扬高,我心下一惊,急忙抓住缰绳,这个动作却又一次惹怒了身下的朱砂,它开始不安的嘶叫起来。
“末雪!快跳下来!”宸羽的声音在耳边想起,他站在远处大声吼着,又似乎觉得这么不行,然后施展轻功朝我这边奔来。
朱砂在此时却突然撒开马蹄没有规律的奔驰起来,甚至是在原地疯狂的转着圈。
所有人都被这变动惊呆了,周围的侍卫想要救下我,却又不知该如何下手,若是直接将马射杀说不定会伤害到坐在马上的我。我将缰绳在手上缠绕了几圈,然后俯下身子抱住马脖子。
慌乱之中我似乎看见许多人都,望图接近朱砂,可是无不被朱砂狂暴的动作而生生止住。
我闭上眼睛,手被勒得生疼,而这种失重的感觉仿佛就像是在现代坐云霄飞车抑或是海盗船的时候,有种从未有过的刺激与惊恐。
这种感觉令我害怕。
我们如此多人却奈何不了一匹马,在自然面前我们竟然是无法抗拒的么?手有些酸了,快要抱不住朱砂的脖子,而我也感觉到我似乎正濒临被甩下马背去的边缘。
恍惚见听见许多人的呼喊,可是却没有一个人来将我救下去的。
真是可笑,谁会拿自己的命换别人的命?
然后,眼角在慌乱中捕捉到一抹白衣胜雪的身影。我彻底呆住,不知是什么心情。
那抹身影越来越近,最后,我感觉到有人从身后抱住我,那种力道莫名的令我心安,然后,我感觉到缠着缰绳的那只手有温热的液体流下,疼得似乎失去了知觉。
身后的那人身上散发着我熟悉的气味,他一只手紧紧的抓住缰绳,另一个手臂却更是紧紧的将我锁在他的怀中。
我知道,身后抱着我的人是宸羽。
他的脸颊微微触碰着我的脸,轻轻磨蹭去了我脸上不知何时落下的泪水。他在我耳边轻轻说道:“丫头,你闭上眼睛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