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后罗知府等人就到了,向朱允炆请示如何迎接宁王的问题。
朱允炆道,按亲王的规格出城迎接,你们安排罢。
罗知府等人喏了一声,垂手立在门边,静候皇长孙吩咐。
朱允炆转而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张安国,“大哥,宁王之名可曾听过?”
“如雷灌耳。传说此子刚刚十三岁就已经数败元军,统兵数万,不知是真是假?”
“千真万确。”朱允炆拿起茶杯喝口茶道:“我这个小叔叔比我还小一岁,却已经建功立业,统帅数万雄兵,实在是让人汗颜呐。”
张安国笑道:“兄弟不可妄自菲薄,以你之能,建立功业不过探囊取物耳,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朱允炆忙摇手道:“大哥说得也太夸张了。”
立在一旁的罗知府等大小官员早已瞪大了眼睛,毕竟敢和皇长孙殿下称兄道弟的人,来头肯定很大,可为什么从来没听说过呢。多数人心里已经开始暗暗责怪自己,为什么不早一点识破此人的身份呢,能攀上一点交情也是后福无穷。而少数人呢,吓得魂飞魄散,因为有意无意之间,他们已经得罪了这个其貌不扬的年轻人,深恐秋后算账会降临在自己头上。
众人各怀心思,张安国接着道:“我虽而立之年,但阅人无数,这个宁王爷,大哥没有见过,不敢妄下评论。而你,大哥敢断言,不出十年,必成大器。”
朱允炆听他说得中肯,想了一想道:“个人的能力只是建功立业的因素之一,并不是决定性因素。依我看来,只有知人善用才是最重要的。”顿了顿,扫了罗知府等人一眼,笑道:“我有诸君相助,何愁功业不成。”
罗知府等人又是惶恐又是激动,齐身跪下拜道:“长孙殿下抬爱,我等肝脑涂地,万死难报!”几个官员磕头磕得鲜血淋漓,兀自不肯停止。
朱允炆忙亲自走上前扶上这些个芝麻绿豆小官,好言劝慰。其中一个四十岁左右的黑脸汉子,引起了朱允炆的注意。
但见这汉子身体魁伟,相貌堂堂,三缕长须,很像当代的美髯公,只是脸黑了一些罢了。
但令朱允炆注意的不是他的相貌,而是此人自始至终都表现得体,没有可以去表现出一副士为知己者死的模样。
朱允炆轻身走到他面前,“你叫什么名字?”
黑脸汉子不卑不亢地答道:“下官盛庸,任大名卫千户,敢问殿下有何吩咐?”
盛庸?朱允炆的脑海犹如被电击了一下,整个脑袋似乎都转不开了。这不是那个在建文年间挽大厦之将倾的天才么,怎么会在这里?
略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朱允炆的心还是砰砰的跳个不停,想不到名不见经传的大名府居然藏龙卧虎,一个张安国,一个盛庸,得此二人襄助,何愁天下易手?
朱允炆有些兴奋,拉着盛庸的手不停的说着一些体己的话儿。
众官员又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这个皇长孙究竟是怎么了,怎么会青睐一个小小的从五品千户。
盛庸的脑袋就更大了,本来就不太想招惹这个纨绔的皇家子弟,没成想,晦气倒找上门了。
“殿下,您这是何意?”盛庸惶恐不已,只得开口询问。
呃,朱允炆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心思转了几遍,打定了主意,道:“盛千户,你也知我此行事关重大,身边缺一些得力的帮手,你可愿助我一臂之力呢?”说完,转身悄悄冲张安国眨了眨眼,张安国心领神会,笑了。
张安国上下打量了一番盛庸,假装在一旁劝道:“传闻大名府是一个三不管的地带,想必没什么人才,兄弟,你有何必在这里寻帮手呢,明日去我寨中,我那里的汉子个个以一敌十,任你挑!”
盛庸的黑脸红了又白,忍不住出言相讥:“上兵伐谋,只会使用武力的人,不过是匹夫罢了。”
朱允炆佯装面色不豫道:“大哥,你怎可小瞧了天下英雄,依我看,盛公此人有济世安邦之才,能统百万雄兵。”
“就他,一个小小的千户?”
“大哥,不得无礼!”朱允炆急道。
盛庸哼的一声,跪倒在地,字字铿锵的道:“殿下,此行请带上盛庸,若不能立功,情愿奉上这颗脑袋!”说罢,怒目瞪了一眼张安国。
张安国哈哈一笑,不再说话。心道:我这个兄弟真是厉害,不知不觉就让这个大胡子上了套儿。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个大胡子小官儿真的值得我张安国拉下脸了唱黑脸吗?
“时候不早了,你等随我出城迎候宁王吧。”朱允炆随即下达了命令,然后对张安国道:“大哥,稍后咱们再去见张老伯吧,我这小叔叔英雄盖世,不见一面岂不可惜?”
张安国点点头,“正该如此。”
罗知府等人的安排可谓神速,少时,鼓乐,仪仗,文武官员,守卫兵士全都集合完毕。朱允炆满意的点点头,领着众人前往北门迎接宁王。
大概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地面些微震动起来,片刻,隆隆的震动声越来越强,好似地震一般。
见朱允炆神色有些不对,知他没有经历如此阵仗,张安国笑着解释道:“那是大队骑兵的马蹄声!看样子至少有五千骑。”说罢将如何从声音的强弱,远近,判断对方骑兵的多少细细的跟朱允炆说一了遍。
朱允炆连连点头,眼神无意间扫过躬身站立在自己身后的一干文武官员,发现众人的神色之中都带着一丝慌张,再看盛庸,却是一副处变不惊,混不在意的样子,不由得暗暗高兴,心中更加确定这个人就是未来对抗燕王朱棣的一把尖刀。
少顷,但见不远处的地平线上,黑压压的一片,隆隆的马蹄声却更加雄壮。旌旗蔽日,士卒的刀枪不时闪耀着银白色的光芒,为首两面大旗,一面书着一个赤红色的“朱”字,一面写着宁王的封号,显得威风凛凛。
“允炆!”一骑脱离了大队,飞也似的奔向成本,一边拿马鞭猛抽马屁股,一边大叫着朱允炆的名字。
“好一员小将!”张安国忍不住赞叹,但见来人身披三环青铜甲,上嵌九吞龙鳞片。藏青色的战袍,脚上蹬着虎皮战靴,背上一领名黄色的披风随风飘扬。
“小叔叔。”朱允炆略显得有些尴尬,两个人从小生活在宫中,虽然交集不多,但见面也是常事。每次让一个年纪大的叫一个年纪小的作叔叔,总是有些不好意思。
“听说你被歹人伤了,是谁伤的你,严重吗?”朱权从马上跳下来,关切的问,一连串的问题,毫无半点虚伪做作。
朱允炆当即将朱标被劫,自己如何跟踪到这伙黑衣人,又如何受伤的经过大致说了一遍,见朱权一副钢牙咬碎的的样子,忙道:“小叔叔远道而来,快先随允炆进城稍作歇息,之后再从长计议。”
朱权点点头道:“这样也好,平安!”
“末将在!”一个铁塔似的汉子从身后的骑军中打马而出。
“传我将令,众军城外扎营,没有我的将令不得入城。有胆敢扰民者,斩!”字字铿锵,浑然不像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朱允炆心中不禁暗暗佩服朱权的手腕。
众人刚要进城,张安国却又显出桀骜不驯的一面。他从朱允炆的背后一闪而出,嘴角挂着玩味的笑:“宁王殿下英名远播,在下有几个问题想请教殿下。”
朱权一愣,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男子,顿觉此人其貌不扬,却随着迎接的官队,可见有些来头,只得问道:“你是何人?”
张安国依旧笑着答道:“草民张安国。”
“张安国?”宁王低头看了一眼这个三十岁左右的汉子,“本王不认识你。”
铁塔似得平安按捺不住怒吼道:“哪里来的山野村夫,敢惊了我家王爷的大驾,来人!”
朱允炆忙打圆场。走到张安国背后,低声道:“大哥,小叔叔急行军到底,人困马乏,有什么事情回头咱说吧。”
宁王朱权听到朱允炆的话心头却是一震,心中疑惑不已,允炆自有生长在深宫,怎么会有一个市井乡野的大哥。
张安国点点头,不好意思的摸摸脑袋,道:“对不住,我也是山中住惯了,见了天下英雄就忍不住上前切磋一下。”
朱允炆给了张安国一个理解的眼神,然后给朱权作了一揖以示歉意,介绍道:“这是我刚刚结拜的大哥。”
“原来如此。”宁王旋即释然,心中却有些嗤之以鼻。道:“马上之将,行这点路哪有人困马乏的道理,安国,有话但讲无妨,不必在意本王的身份。”
张安国微微一笑道:“那我就放肆了。您觉得如何才能治国齐家平天下?”
宁王朱权沉吟了片刻,伸出手屈了几个指头道:“依我看,只需寥寥几人罢了。魏国公徐达,傅友德,四哥朱棣。”他故意顿了一顿,嘴角露出了笑意:“还有孤王,有我四人,天下绝不会乱,百姓可过太平日子。”
张安国冷笑道:“这么说来,天下英雄只此四人?”
宁王朱权看了一眼张安国,又看了一眼朱允炆,颇有一种睥睨天下的气势道:“余者皆碌碌之辈,不足道也。”
张安国话里带话道:“宁王殿下果然高见。我兄弟常常盛赞王爷智谋过人,用兵入神,果真闻名不如见面。”
“呵呵,允炆和我大哥一样,是个厚道老实的孩子,尽会往人的脸上贴金了。”朱权呵呵一笑,神情有些得意。
朱允炆心中暗怒,好家伙,就算你辈分比我大,也不该如此目中无人,你这哪是是看我,分明是怕我不死,想来气死我呀。史书中说宁王从燕王叛乱是迫不得已被燕王骗上了贼船,我看不然,此人也是个不甘为人下的枭雄啊。
朱允炆心中哀叹一声,皇位,为什么竟有这样的魔力,让骨肉至亲变得冷面相对,互相残杀?
张安国心中大致对宁王有了一个评断,不再言语,道了一个请的姿势。宁王翻身上马,带着二三十和护卫,和朱允炆说笑着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