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唤作娇红,透着俗气的明艳,模样却是出奇的清灵,如临波的芙蓉般娉婷!
她立在那里,曳地长发半挽了鬟,松松压了根明珠簪,肤光温润如玉,衬着额间殷红一朵莲花,娇艳欲滴,眼眸却是乌中含金,泛着冷色,硬生生将那艳压成了清,安唐唐从未见过美得这般矛盾的女子,怔怔望着她出了神!
同样发怔的还有一旁的王希孟,他看着她,眸中翻过千山万水,面上却淡若清风:“是你!”
安唐唐愣了愣,转向王希孟:“你们认识?”
微低了头,提起盖过脚背的裙,娇红小步迈进屋,动作轻盈一如舞蹈,玉也似的赤足在烛光下一闪,又掩在裙下,她走到桌边,径自坐了下来,望住他:“是我!”
王希孟往椅背上一靠,手上把玩着酒盏,半晌,轻笑一声:“每次你出现的方式,可都让人料想不到!说吧,这次又是什么事?”
偏了偏头,娇红唇角一抿,似嗔非嗔:“怎么?烦了?”
挑了挑眉,王希孟淡道:“烦又怎样?我可以选么?”
乌金眸子微微一眯,烛光摇映下,娇红眼瞳似是泛着暗红,但立时又消散了去,让一旁看着她的安唐唐几疑是错觉。
扶了扶鬓边珠簪,唇角弯出一丝笑,她道:“可以,帮我做最后一件事,从此你便自由了!”
“哦?”目光微微一闪,他问:“什么事?”
眸光流转,葱白指尖一指一边的安唐唐,她语音低柔:“将她永远留在这里!”
安唐唐一怔,奇道:“咦,你看得见我?”又是一惊:“什么叫永远留在这里?”
没有人理她!
王希孟盯着娇红,神色不动:“初时见她,我便猜她是被你引进来的,如此看来,果真八九不离十!只是,这幅画有我的精魂养着尽够了,你将她困在此处又有何用?”
眼角斜飞,娇红唇角攒着笑意,眸中却一片冷色,这神情忽地让安唐唐觉得有几分熟悉,正恍神,她已慢悠悠地道:“我要她在尘世中的躯壳!”
这话仿似在她耳边打了个雷,安唐唐大惊,直到此时,方才意识到自己身陷险地,身上一阵发寒,蓦地跳起身,她下意识往门边退,却似被透明屏障堵住,房外的喧嚣都已听不见,屋外的歌舞升平轻缓流动如剪影,似乎很近又似乎很远,只是再近不得一步!
她紧贴着墙边,不由自主握紧了拳,止不住的慌乱,却也知如今这情势已由不得自己,只能等着王希孟回话。
却见他不紧不慢饮了杯酒,半晌,方才缓缓道:“你向来神通广大,要她躯壳大可自取,又何必借我的手?”
娇红笑了一笑:“画,是你的画,在这画里,便是你的天下,你留她,自然比我留她更容易!”
“哦,”王希孟点了点头,抬眼望向她,淡道:“若我不愿呢?”
安唐唐心下一松,这才觉得掌中粘腻,全是汗!
烛芯长了,噼啪一声,摇曳着,滚下一滴烛泪,烛光明灭,娇红的脸在灯光下暗了暗,再亮起来时,唇边已没了笑:“你不打算转世轮回了?”
王希孟抚着杯子:“正如你所说,画是我的画,这里是我的天下,我在这里,万事遂心如意,这么久以来,早已过的惯了,何必再堕轮回之苦!”
顿了顿,娇红道:“孤身一人留在这里,你不寂寞?多一个人陪你,不好?”
唇角上翘,王希孟漫道:“有山为友,有水为伴,怎会寂寞!更何况,还有柳儿随侍,又怎是孤身!”
默了默,娇红转眼看向一旁乖巧坐着的柳儿,眼中浮过一丝柔色:“柳儿也是我引进画中的,虽一直没对你说,想来你也猜得到!这么些年,你一直帮我照顾她,多谢!”
王希孟眉一挑:“好说!”
收回目光,她手一抬,指如白玉,对着烛台,直直按上那烛焰,安唐唐堪堪惊叫一声“啊”,转眼见那火苗已如活地一般生生在她掌中跳跃,映着她宽大衣袖中露出的一截皓腕,几似透明,她微微笑着,容色娇媚,眼底却陡地凌厉:“我承你一份情,你既不愿帮我,说不得,我只有自己动手,你旁观便了!”
语音刚落,那火苗陡地升腾起一尺来高,迅捷无伦地向安唐唐直扑而去!
安唐唐大惊,眼睁睁看火焰直冲至自己面前,却退无可退,只觉那热浪卷袭过来,眼前瞬时一片红,什么也看不清,只道此番必死,心下一凉,闭上了眼。
正在此时,忽听娇红一声厉喝:“王希孟,你做什么!”
她一怔,忙睁开了眼,却见火焰在面前约10厘米之处被一团雾气给挡了住,火苗盘旋扭曲,却再进不得一步,不远处的王希孟已站起了身,手上蒸腾着雾气,脸色已是煞白,口中却笑道:“火烧魂?以此招摄魂,可是下策!令她尘世躯体以为自身已死,魂魄虽可离体,却被你强留此处成了一缕冤魂,如此,好好的清静山水也要被她怨气给染污了,这可不成!”
眉心一蹙,娇红道:“就凭你那点微末道行,拦得了我?!”
一手拔下鬓边簪子,她指尖一弹,化为一道银光射来,立时划开安唐唐面前雾障,火焰无所阻挡,直窜了过来,安唐唐惊叫出声,正恐慌,忽觉颈项一热,却是脖上挂着的珠子蓦地射出一道红光,又陡地化为一道光波屏障挡在她面前,将那火焰逼了回去。
娇红猝不及防,“咦”了一声,随手挥开被逼退至身前的火焰,如此缓得一缓,王希孟已拿起一边茶盏,向娇红直泼了出去,盏中茶陡地化为急流浇灭烛焰,他已闪身到安唐唐面前,扣住了她手,在她耳边厉喝道:“醒来,从这里出去!”
那声音如利刃直刺入耳,安唐唐只觉脑中一阵锐痛,心上一颤,眼见娇红眸光一寒,指尖利光一闪,化为星芒数点,又刺了过来,身子一轻,却是王希孟将她推在一旁,眼睁睁看着数点星芒没入他身上,安唐唐心一紧,疾呼道:“王希孟!”
他却长袖一挥,大喝一声:“出去!”
身周诸般景物都飘渺虚浮起来,安唐唐脚下一虚,竟渐渐飘至半空,眼见娇红脸色一变,水袖一甩,便欲卷住她,中途却滞了一滞,竟又是王希孟拦住了她,见他脸色已白至透明,显是勉力为之,安唐唐心下一痛,想也没想,从脖上扯下珠子向他扔去,口中喊道:“王希孟,接着!”
眼前陡地一黑,也未曾看到他是否接到那珠子,安唐唐心下发急,只大声唤道:“王希孟!”
猛地睁开眼,却对上一双狭长凤眸,竟是韩远舟!
她陡地坐起了身:“韩先生?”环顾左右,却是躺在韩远舟家中沙发上,她不由又蹙了眉:“我怎么在这里?”
韩远舟笑了笑:“你在片场睡着了,我们都收工了你还没醒,看你睡得香就没喊醒你,也不知你家在哪里,就只好把你带回来了!”
站起身,他给她倒了杯水,柔声道:“适才做了噩梦么?看你满头大汗的,喝杯水,先压压惊!”
安唐唐惊魂未定,道了声:“谢谢!”怔怔接过水,脑中还浮现梦中情形,分不清那是幻是真,心中突突跳个不停,猛地想起了什么,她一摸脖颈,颈上的珠子却已不见,她不由心下一凉。
慢慢将水杯放在几上,她看向韩远舟:“韩先生,您托我保管的那幅画究竟是从哪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