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角——格蕾
“说起来,之前斯芬被兄长拜托调查的东西是什么呢?”
告别了白银姬后,莱妮丝小姐对师父问道。精致的脸既没有什么不自然也没有多余的担心。师父也同样。看来少年唐突的离开并没对在场的任何一个人产生影响。
“……啊啊,其实就是去让他调查个人。”
停下手中的笔,将记事本合上的师父开始从远处观察整个双貌塔的地形。微微混在空气中的墨水的清香和雪茄的烟香向我飘来。说来有些不可思议,每当闻到这个味道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能安下心来。真的很神奇。或许师父为了辅助魔术的使用而在里面加入了能促进精神安定的香料也说不定,不过我一点都不想去向他确认。
“阿特拉姆·加里阿斯塔。”
这时,师父说出了那个名字。
“……加里阿斯塔。”
我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当然,时钟塔基本都是些我没听过名字的人,但这个名字让我感到了异国土地的味道。干燥的沙子。灼烧皮肤的炎热空气。如新月一般弯曲的大刀。就是这样的感觉。
听到我重复这个名字,师父像是在肯定一样继续说道。
“是继承了古老中东之血的一族。因为是这两个世代才加入时钟塔的,而且使用的魔术几乎已经进入了咒术的领域,所以受到了和实力不相匹配的待遇,但却是相当麻烦的家伙。毕竟他们靠那特异的魔术收服了近邻的一些组织,听说连石油的开采权都收入手中。要论在表面社会的权利的话可以说在时钟塔是屈指可数。……而他们,【在某个咒体的拍卖会上】,和伊泽路玛竞争到了最后。”
“哦。你说的就是伊泽路玛买下那个传说中的咒体的拍卖会?”
“……唔。”
听到莱妮丝小姐的插嘴,我想起了某个男人。
——『其实,有个想弄到手的咒物。』
米克·古拉吉列。
做出了自己其实是间谍这样荒诞的自我介绍的男人。说起来,自那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如果那时的话是真的,那说不定他就是加里阿斯塔的——
“……”
我吞了吞口水。
莱妮丝小姐说道。
“哼~,——也就是说,【那个少年】要去找的就是加里阿斯塔的人咯?”
“唉?”
我不禁发出了声音。
师父像是察觉到我在想什么,一脸无奈地说道。
“那种蹩脚的理由不管是谁都会察觉到异样吧。更何况在这个状况下突然离开,不让人去怀疑他要干什么才是奇怪的。”
“不过亏得他能在那种状态下发现呢。明明连结界都没有反应。”
所谓结界,基本上就是「隔开这边和那边的东西」。如果是以隐蔽为目的的话,那最优秀的结界打从一开始就不会被发觉。就算是再强大的魔术师,也无法解除感知不到存在的结界。因此是最优秀的,这实在是简单易懂的道理。
不过同时,还存在着另一个意义的结界。
也就是保护。
为了保护存在于内侧的某人,抵御各种外敌的防壁。对敌对的魔术师产生反应的结界也是其中一种。作为一种告知敌对者来袭的警报,经常被施加在魔术师所管理的土地上。
“——不过,连内心的敌意也能查明的结界可以说是不存在的。既然那个少年能在对方暴露前就发现了的话,就只能说明——他的眼睛已经不在常理之内了。”
“兄长的意思是说,他也拥有【魔眼】吗?”
莱妮丝小姐问道。同样拥有魔眼的她对这个词有点在意。但师父轻轻地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说法——「是又不是」这么模糊不清地回道。
“虽然的确有具有魔眼的功能,【特征】也完全符合。但是……嗯,该怎么说呢。大概是我自作多情吧,总有种异样感总是挥之不去。”
“异样感?”
莱妮丝重复了这个词。
【异样感】
明明是同样的东西,大小,规模,全都一样。甚至连违和感都没有产生。但即便如此,还是觉得这个事物不太一样。
出奇的,这次我理解了师父的话。虽然还没有傲慢到觉得和看到了这个人视野所见的一角。但最起码在那份感觉上,我和这个人是一样的。
因为我曾亲自和那份感觉战斗过。
那个无论如何也毁灭不了,破坏不了的赤色(red)。
“……”
我不禁打了个寒颤,一股冰凉的触感从背脊划过。
没有不同,没有差异,没有区别,一模一样。那份禁忌的真实就算是现在也让我无比胆寒。太像了,像得超出了伦理,像得越过了双胞胎的界限。如果真的存在无限接近本体的【克隆人】的话,那么非少年莫属了。
——所以,因为如此,才会不同。
橙色和赤色中间,存在着巨大的【空】。
而那个【空】的正体是什么,我不知道。明明只要稍微想一想就能抓到的答案,我却视而不见。我有种预感,如果看到了那份真实,我将一辈子无法在少年面前抬起头来。
啊啊,是的。
那个少年的存在形式和自己过于相似了。
(因为……我是笨蛋。)
像是通过借口逃跑,我在心里默念。
没错,我是笨蛋。一个无可救药的笨蛋。一个只会将拥有类似经历的他人和自己重叠,从而寻找籍慰和借口的笨蛋而已。
我轻轻触摸了被兜帽覆盖的地方。
这就是透明的针。无论到何时,都不会从心脏上溶解的冰。因为是玻璃制成的,所以理所当然不会溶解,现在才注意到这一点的自己是多么愚蠢啊。不管到哪里我的愚蠢都在戳着我的胸口。刺入心脏。喷出鲜血。
(——明明只要死掉就行了。)
想象中的血如果能堵塞住自己的喉咙就好了。
抓挠着脖子,让这张脸肿胀成青紫色,露出最为悲惨的样子倒下就好了。这一定是最适合我的死状。只要别发生残留情报成为幽灵这样的丑态就好,我再也没有其他的愿望了——
“——格蕾。”
这时,我才反应过来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啊,师父。”
“怎么了?从刚才开始脸色就不太好。”
师父像平时一样皱着眉头,俯视着我。乍一看他的表情似乎很不高兴,但我能知道他是在关心我,这样看来我和师父相处的时间也很长了呢。
“那个,我……”
我犹豫了几秒。
虽然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表达什么,但完全无法将其整理成句子。
所以,我使用了比语言更可靠的手段,【稍稍掀起了兜帽】。
师父瞪大了眼睛。
“格蕾!我说过不要把脸——”
“……不。”
他像我以前拜托他的那样责骂了我,而我却摇了摇头。
虽然只是稍微露出了一点点,虽然拉下兜帽的手指像被烧伤了一样发烫,但我终于能组织好语言了。
“我觉得……脸和这次的事或许……有什么关系。”
“你指事件?但是——”
他应该是对莱妮丝小姐有所顾虑吧。毕竟这不是什么能四处宣扬的事。少女似乎是察觉到了这一点,她歪了歪头,说道。
“哼嗯。嫌我碍事的话,我可以离开。”
“……没关系。我想,莱妮丝小姐一定也有知道这件事的必要。”
我瞄了一眼师父。
他还是一脸困惑,但看上去不打算反对。
我轻轻地摸了摸露在外面的脸。
“【这其实】,不是我原来的脸。”
“什么——?”
莱妮丝小姐的表情扭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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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角——少年
(——格蕾的脸,大概不是她原来的脸。)
凭借着本能在树林走动的少年突然想道。
(虽然因为是亚瑟王的后裔或许真的有点像,但再怎么说也太像了。)
因为就连莫德雷德都没有那个呆毛啊。少年不沾边的想道。
天色已经逐渐转暗,再过不久就要到夜晚了吧。但这些不重要,枝繁叶茂的树木已经将整片森林陷入一片黑暗,宛若童话里巫婆的住所一样,如果没有光源的话或许连死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而且,格蕾她本身也很奇怪。)
少年回忆起少女至今为止的所有。
认生,害羞,很会吐槽,极度怕鬼,很容易陷入自我厌恶,虽然很莫名其妙但很可爱,身体能力出色,武器是一把奇怪的镰刀。
——镰刀。
(【那个】究竟是什么?)
少年心中已经有答案了。
(………………那么,格蕾口中的家乡……)
我停止了心中所想,因为看见人影了。大量的。
总计三十二个。
外貌衣着就不再多说,反正就是标准的「啊,这个人好可疑」的套装和配色。也不知道这些人的Boss是跟不上时代还是看三流电影看多了,一股子俗气铺面而来。
“是谁!!”
看样子是才发现我,袭击者(笑)立马向我这边大喊。
“……”
我没有回应。并不是为了表现我的逼格,只是因为身体的不适和周围这阴沉沉的环境让我一个字都不想说。反而对这些人产生了无名的火气。
“…………”
所以我在等。等对面这些人行动。直接从过来就把他们捆绑play,如果无视我的话就全员人树play。这种恶鬼一样的二选一真是越来越有老哥的风采了。
“………………”
见突然出现的我一直沉默,对方的几个人在用眼睛对视后,得出了结论。
数道闪电向我席卷而来。
(什么嘛,真是没意思的处理方式呢。)
装模作样想了一句的同时,我也用脚轻轻踩了一下地。
然后下一瞬间。
森林——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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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如此。来这一手吗。”
身在月之塔的某个女魔术师轻轻点了点头。
苍崎橙子平静地说道。
在她身边的书桌上,红茶正散发着微微的热气。
这里是伊泽路玛为她安排的研究室。
“……”
她的双眼正从与窗户不同的地方和角度俯瞰着外界。
是使魔。根据魔术门派不同也被叫做Familia或Agathion,在东洋则被称为式神。橙子所使用的自然是人偶,她从以前听说过的第四次圣杯战争中魔术师使用铁丝制成使魔这件事上得到灵感,趁着兴头利用发条、齿轮和金属线试着做了一下。
话说回来,虽然是在兴头上试着做出来的,但它还是让橙子再次认识到了自己不适合制作只具备最低限度功能的使魔这件事。对于投入其中的橙子来说,制造没有多余功能的单一机能使魔实在是【没意思】。
张开的翅膀是黄铜线,嵌入的眼睛是红宝石。
这只使魔现在正在与这座塔稍有间隔的另一座塔附近飞翔。
“好了,虽然有点麻烦,但毕竟我也接受委托了。”
橙子轻轻地叹了口气,站了起来。
她瞥了眼自己的脚下。
在房间的角落里,放着一个与她的所持品相比稍显笨重而且过于巨大的——奇妙的皮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