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警队狙击手射击训练计划实施的时候,正值炎热的夏季,符合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训练规矩。队员们早晨迎着东边的太阳出场,晚上,又顶着西边的太阳回到宿舍,心情不免有些燥热。他们在射击位置上长时间卧着,烈日骄阳,无遮无挡,灼热的土地上蒸腾着熏人的暑气,淌着油亮亮的汗珠,有时候很想钻到低矮的树丛下,哪怕是一小片阴影,去感受一下自然赐予的一份凉意。
不知啥时,射击场的拐角处摆出一个无人茶水摊,一张矮桌子上放着一只铁灰色的圆瓷水桶和一只脸盆,桶上贴着写有“免费茶水”的纸条,旁边的脸盆里用净水浸泡着几只草绿色茶缸。没有人守在那里,那些在骄阳下训练的人,可以在这里痛快地喝上一杯粗茶。对于这些处于焦渴中的人而言,粗茶的滋味绝不亚于那各式各样的碳酸饮料,人在酷热煎熬的时候,有什么能比一大缸凉茶更滋润心田呢?据说这是老爹亲自打电话安排的,说他们练枪的那会儿,连这也没有呢,很有些礼轻情意重的意味。
二丫自然是狙击组的骨干,因为玩枪是她的长项,从3岁摸枪开始,到如今已有20多年了,文革期间中断了一些年头,对各种枪支的印象也模糊了,但感觉还是有的,就跟学会骑自行车似的,忽然有一日他说忘了咋骑了,岂不是笑话?现在的问题,是要尽快地找回那种感觉。
此时在二丫眼里,其实就是一个十字分割的世界。这个世界里的一切距离跟她似乎都很遥远,因为按照刻度线上的距离显示,都在百米以外,但是似乎又距离她很近,因为甚至连人脸上的眉毛鼻孔都清晰可辨。只是二丫眼里的世界是无声的,她能听到的只有自己均匀的呼吸声。
二丫趴卧已经三个多小时了,全棉质地的橄榄色特警战斗服浸透了汗水,她却还没有任何脱水的迹象,没有一点儿千金大小姐般的娇气。象二丫这样蹲守静待时机,几乎是所有狙击高手家常便饭的事儿,完全靠自身超出常人的体能和忍耐力,在高悬的骄阳下保持旺盛的战斗意识,就如法国国家宪兵干预队的GIGN队员一样。
陪练的两位女特警队员显然意志上要弱了许多,一会儿站姿瞄靶,一会儿跪姿瞄靶,再不趴一会儿,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二丫看不下去了,侧过头说:你俩烦不烦啊?
其中一个撅着嘴说:我还以为练狙击很好玩呢,原来这么枯燥辛苦啊,看来我做不了狙击手了。
二丫数落道:做不了?你猴子屁股,乌鸦嘴巴,狙击手首先要安静,这么闹,几里外的罪犯就知道……
这时,教官走了过来,也没说她们,既然是陪练,要求也就用不着那么高了。他用高倍望远镜搜索了一下,指了指前方远处一个只有在瞄准镜里才能看得见的靶子,突然命令二丫道:121,消灭那个目标!
二丫随口问道:解决他么?
教官骂骂咧咧地说:废话,既然见到了,就该解决。他话刚落音,眼睛忽然一瞪,横道:怎么回话呢?不是早跟你们宣布过了吗?说着用拳头要擂二丫。
二丫一个迅疾转身,用枪横在教官面前,说:别跟本小姐拍拍打打啊,本小姐我不吃这一套。
教官一下愣住了,拳头悬在半空,想想也是,跟个丫头片儿动手动脚也确实不像样子。他绝没想到,他那句“屁股开花”的狠话,在她身上居然是句废话。于是松开拳头,跌软道:按规矩办!
二丫答道:是!教官!她瞄了瞄,转脸请示说:距离太远了,狙击步枪精度不高,能否调整个位置?
教官历来说一不二,便不同意道:不用,还在枪的射程内,如果在实战中老是换位置,就会丧失了机会,懂吗?
明白!教官!二丫将枪托抵紧肩膀,重新瞄准。
教官用望远镜一边测试距离,口中一边正正地念道:风速静风,前方目标,表尺射程1200米,连续3发,射击!
狙击步枪的表尺射程只有1200米,是个极限,4倍的瞄准镜在这个距离上看靶子非常小,只能凭感觉射击。二丫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聚焦视线,仔细瞄准。
教官最后告诫说:如果消灭不了目标,就要迅速撤离你所在的位置,因为实战中对手很可能也是个高手,你不一招制敌,必然会招来猛烈的反击,所以必须换位,懂吗?
明白!教官!二丫瞄了一会儿,又瞄了一会儿,然后轻轻地扣动扳机,“砰——”第一发子弹出膛朝目标奔去,接着第二发,第三发。击发之前,二丫是这么考虑的,这个距离,子弹飞行时间为1秒多,声音传播不到3秒,自己每隔0.5秒发射一发,不用3秒钟,3发子弹便可全部抵达目标位置,也就是说声音未到3粒弹头先到,而只要一发有效命中就算任务完成,因为即便目标听到枪响已被击中,根本不可能闪躲腾挪和实施反击。
教官一直在用高倍望远镜盯着,适时地宣布道:第一发脱靶,好!第二发命中,第三发光头!
这还用你说?二丫在瞄准镜里也看到了子弹打在地上腾起的泥土,第二粒子弹击发后,便很快击中了目标,而第三发子弹之所以为光头,是因为目标已经倒下。这么简单的算术题,对谁都不是个问题。
教官心里自然也明白第三发子弹是咋回事儿,他不由窃喜,但嘴里仍旧冷冷地命令道:目标已经终结,撤退!
二丫干脆而规范地回答:是!教官!
教官脸上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表扬道:121,你创世界记录了!他举起手又要拍二丫的肩膀,手在半空中停住,又收了回来,这是多年的习惯动作,想改都难。
在场的其他队员一下哄了起来,拍手称好。122声音不太大,煞有介事地吹捧道:海岑诺尔,对,绝对是他,一个新时代的海岑诺尔横空出世啦。他边吹捧边噼里啪啦地拍了几巴掌。
教官忍不住喜悦,露出了笑容,因为在他带过的学员当中,最好成绩是1080米,这已经是全军数一数二了。
110将那个无人茶水摊一起给搬了过来。教官拿起茶缸舀了一大缸凉茶,递给二丫,二丫也没有客气一下,接过杯子,便“咕咚咕咚”地一气儿喝完。她用手背抹下嘴,然后长长地舒了口气,脸上的笑容加上滚圆的汗珠像一朵含露怒放的鲜花。
海岑诺尔是谁?二战历史上有他的记载。德国国防军在二战中狙击射杀记录第一名是马蒂亚斯·海岑诺尔,射杀记录为345次。他的心得很耐人寻味,他说:衡量一个狙击手的成功之处不在于他射杀多少人,而在于他能给对手造成多大的影响。狙击手若能击毙对手军官,往往就等于挫败了对手的一次进攻。二战中,苏军很快认识到狙击的战术价值并加以推广。在整个斯大林格勒战役中,苏军狙击手使德军部队产生了很大的恐惧心理,对于打击德军的士气起到了重要作用。据战后统计,每杀死一名士兵平均需要2.5万发子弹。越战时就更费了,大约20万发,然而,同时期的狙击手则惜弹如金,平均1.3发,不是没弹药,而是用不着,否则就不能叫狙击手而是个傻大兵了,狙击手的威力可见一斑。
老爹那次举枪点射震慑了小劫匪和马蒂亚斯·海岑诺尔的心得几乎一个道理。二丫的战绩当然是空白的,没法与海岑诺尔相提并论,有所区别的是,这位狙击之王,创下的用KA-98K毛瑟狙击步枪在1100米狙杀苏联军官的记录,就是说,在射击距离上,二丫比马蒂亚斯·海岑诺尔的记录整整多了100米。100米啊,她的喜悦溢于言表。
122还是那德行,阴阳怪气道:其实啊海岑诺尔并不算啥,真正能够被称得上狙击之王的应该是芬兰国的西蒙·海耶,他在苏芬战争中总共射杀了542名苏联军人,故又被军界称为“白色死神”,不过这小子也是命不该绝,一次狙射完成后没及时换位,被苏军的狙击手用斜射过来的子弹在近距离上打碎颚骨而退出战斗。亏好是斜射,否则小命非玩完儿。从这个意义说,狙击战的确是最强射手之间的对决。不是吹的,121创下的记录,当属中国军界警界甚至是射击领域首创,至少旷世空前,照这么练下去,那还了得。
海岑诺尔故事,二丫想起来了,老爹跟她讲过,于是她抱拳作揖,还是有点儿得意道:哪里,哪里,人家的记录已经是枪的射程极限了。
122干啐了一口:呸——,别臭美啦。
110可怜兮兮的,他拽拽122袖子,遮住半边嘴,很诚恳地说:大哥,你就引荐一下吧,让她收个徒弟,今晚我做东,到时你也去啊。
122抱拳作揖道:谢啦,这酒咱一定喝。不过,我觉着你目光浅了,理想不够远大啊,我倒有个建议,你不如跟她搞好关系,走走门子,将来谋个一官半职啥的多好?射击这玩意,纯技术活儿,意思不大,再练你能超过她?人家练的可是个世界级的童子功哟。
两人窃窃私语还是被二丫听到了,她质问道:122,你俩说啥呢?
122见二丫发横了,便软中带硬:嘿嘿,大小姐,在您跟前我能说啥呀?
二丫猛捶他一拳,122身子一闪,拳头擦肩而过,装作很痛苦的样子喊道:哎……哎哟……
二丫玩儿枪还没有达到老爹指哪儿打哪儿般炉火纯青的境界,也有自己的优势,如单兵系列枪械从手枪到步枪包括冲锋枪她几乎样样拿得起来,具备十八般武艺的潜能,而老爹仅仅局限于德式C96驳壳枪,换一支就得跑偏,技战术单一,也许受条件限制。二丫后来居上的势头强劲可见,似乎用不了多久啦。她的卓越表现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同志们也是这么热议的。
当然全能特警队员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按先进国家列装器材的标准就有一大摞,比如窃听器和针孔摄像机,惯性力破门槌大铁锤、撬杆、多用途工具,有控制装置的高压水龙,电击引信可塑性炸药,开锁工具从二楼突入用的升降平台便携式气焊,水压爆破器材,低致命武器:即电击飞镳枪、37mm防暴枪和警棍弹,窥视镜及其专用灯具,附近地区的详细地图,脚镣和额外的手拷,等等,此外根据现场地形及实际情况经申请,获得许可后还可以使用:直升机、船艇、水下呼吸器和装甲车。这些列装,有些见过,有些听说过没见过,还有些连听说都没有听说过。中国特警装备的水平与国际水平虽然还有些差距,但就目前急需的特警警务方式而言从干部到队员掌握得非常快,毕竟队员们都具有丰富的警务阅历,这一点,使军区特种兵教官都感到惊讶。短短半年,经过三轮的筛选,80人淘汰了50多,最后,一支由20多人组成的具有实战意义的特警小分队,通过了军区特种兵部队教官的各项严格考核。
这天下午军地两路分手仪式一结束,亮儿便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说他和二丫一起回来,晚饭在家里吃。电话是老妈亲自接的,女儿和女婿一块儿回来,这让她高兴得说话都有些颤抖。二丫都半年没回家了,整整半年啊,这丫头连个电话都没有。虽然二丫当特警的事,让老妈心里不舒坦,可二丫再淘也是自己的亲闺女啊,现在,让老妈牵肠挂肚半年的二丫要回来了,她怎能不恨喜交加呢?
三个娃儿一听说小姨要回来,高兴得跑来跑去。
晚饭吃啥呢?是淮安狮子头还是平桥豆腐,老妈一时没主意了,便把电话打给大丫,大丫正在公司里忙着,她开了一家食品公司,生意正红火着呢,一听说小妹和老公一块儿回来,也是高兴得不行,她想想建议说:与其大荤大素,不如按老套套弄,就包饺子吧,因为包饺子最有气氛。其实老妈也有这意思,母女俩一拍即合,随即分头采购,老妈买白菜,还需要豆腐干,大丫说,她去办,老妈叮嘱她一定要闻一闻是否新鲜,要买刚出锅的,就是那家老字号的。
大丫自那天正式得知自己烈士遗孤的身世之后,心里很是别扭,幸好老妈那时在赵家坳,否则还真不知如何面见养母哩。大丫想了很多日子,还是感谢老妈的养育之恩,一匙水一匙饭,才是人间真情啊。正式挑开的那天,是在一个星月明亮的夜晚,大丫无比深情的向老妈行了三叩大礼,从今往后老妈就是咱的亲娘,大丫就是老妈的亲闺女,海枯石烂永不变心。拜见大礼就跟拜老祖宗似的显得太沉重了,就连春儿、喜儿、士儿三个娃儿不明就里的也跟着磕头。老妈拉起大丫,眼含着泪水说:好闺女,起来,快快起来呀,你亲爹是革命烈士,你的养父是革命干部,咱们家是一个革命家庭,不信这一套啊,起来,快快起来呀。随后祖孙三代人扑在一起,哭成了一团。老爹坐在一旁,见此情景,嘴唇哆嗦着没说话,背过脸去直抹眼泪。
一个多小时后,老妈和大丫都回来了,一颗大白菜,几张豆腐干,油锅里薄薄地摊了一些鸡蛋皮子。洗菜,剁豆腐干,切鸡蛋皮。厨房里一阵“乒乒乓乓”的响声过后,老妈端着菜盆,笑眯眯地走到客厅里,喘了口气说:饺子馅儿拌好了。她说完,双手很富有成就感地在围裙上擦了擦。
这边,大丫也麻利地和好了面,擀出了一张张四周薄中间厚小月亮似的饺子皮儿。饺子刚包出三十多个,二丫的电话又打过来了,说是先到局里,然后直接打车回家,估计五点钟就可以到了。
二丫从小最喜欢吃饺子,尤其是老妈包的素菜饺子。老妈曾经和二丫开玩笑地说:丫头,你就是为了吃妈妈包的饺子,才到这个世界上来的啊。包完了一百多个饺子,老妈又抬头看看钟,才四点三十分。她舒了口气,说:今晚,丫头一定会吃掉二十多个。说完,老妈好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倏然站起来,拍一下脑门,惊呼道:哦,我想起来了,我想了半天总觉得有啥事儿,原来我忘了放盐。
大丫急忙夹起饺馅儿搁嘴里一尝,果然没有放盐。这下可怎么办了?馅儿已经被包进了饺子皮里,没法儿掏不出来了,重新包也已经不可能了。大丫安慰老妈说:可以让小妹沾着酱油吃。
老妈皱了皱眉头,没有答话,独自一人急急忙忙地出去了。不一会儿,她一手拿着针管,一手端着碗进来了,边走边说:今天我要给这些饺子打一针,丫头半年没回家了,我疼都来不及,怎么会让她吃没味的饺子?原来,她到街对面的大药房,连针头带玻璃管买了一套注射器回来,又化了半碗盐水,她像打针一样,挨个给饺子注入盐水。
“嘭”的一声,客厅门被撞开,二丫在前,亮儿紧随其后。二丫只说了一声:妈,二丫我回来啦。说完,便往沙发上一倒,特警靴也不脱,两只脚翘在沙发的扶手上,身上说不清是啥味。三个娃儿连喊带跑地扑在二丫身上。
亮儿和老妈打声招呼,把行囊便要往卧室里拿,老妈急忙制止道:亮儿,那玩意儿别搁屋里,我刚扫过,先扔卫生间里,待会儿我来收拾。
老妈说:你看你,啊,晒得像黑鬼似的。说着,她俯下身子,用手扒开二丫的头发,闻了闻,老妈扇扇鼻子:啥味儿啊?快去洗个澡,换身衣服,这才半年功夫,就没个人样了,快去呀!
训练地没有自来水,用的是井水河水,是水腥味,二丫已经习惯了。她闭着眼睛,不耐烦地说:妈,你老就让我歇一会儿,嗳,累死我了,妈,你就让我歇一会儿嘛。
老妈气恼道:自找的,活该!
谁活该呀?只闻其声,未见其人。老爹如今比以前回家的时候多多了,他听说二丫要回来,便推掉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应酬,早早地赶了回来,这是没有过的。
二丫一听是老爹的声音,一跃而起,喊了一声:爸。便委屈的不能自己。她上前一把搂住老爹的脖颈,紧紧地不松手,眼泪扑簌簌地滚落而下。
老爹弯着腰,用手拍拍二丫的肩膀说:好了,好了,我快站不住了。咋样?吃了不少苦吧?
二丫撒娇说:那可不,这么长时间了,您也不去看看人家,对您女儿也太不关心啦。
老爹嘿嘿笑道:你看,几日不见,就学会扣帽子啦?老爹伸手刮了一下二丫的鼻子。
喜儿拽着二丫的衣角说:小姑,小姑,你说的不对,爷爷天天晚上都念叨你呢。
二丫松开手,捧着喜儿的脸蛋,亲了一下。春儿、士儿也跑过来,把腮帮侧过来。二丫在他俩脸上亲了亲。
喜儿用手在脸上划了几下,妒忌道:羞死了,羞死了。
亮儿说:爸,二丫表现不错,超过海岑诺尔了。
二丫白亮儿一眼说:尽捡好听的说,爸,大姐夫尽看我的笑话,坏死了。
老爹双眼闪烁着有神的目光说:是吗?
老妈一下没听明白,问:啥?啥海……岑……
老爹不无开心道:你不懂,这是位实战中的世界级狙击高手,一枪一个准,逮谁谁跑不掉啊。
正在厨房里忙活儿的大丫,伸出脑袋,明知故问道:小妹,我听人说过“活剥蛇皮,生吞胆”的故事,这是真的吗?
二丫反诘道:那还能有假?
喜儿做着怪样:咦——,好吓人哟。
活剥蛇皮生吞胆的故事确实有,也是二丫干的。那是在野外生存能力训练中发生的:
按理,野外生存能力训练是特种兵的必修课,特警队基本没啥用处,可考虑到未来警务实战的复杂性,亮儿与教官商量,还是额外增加了这个科目,又鉴于实际情况,训练时间定为三天,让特警队员有所了解和经历就够了。
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二丫和两个陪练队员组成一个小组,被扔在大山里。茫茫原始森林,地面堆积着厚厚的树叶,上面是新鲜的,下面已经腐烂成泥,空气中混合着沼气的刺鼻气味。二丫用指南针很快确定了自己的位置。从地图上看,这里离驻地直线距离有60多公里,在这条直线上,要翻过一座高山和一座湖泊,旁边还有沼泽,如果绕过去时间就不够了,因为没有平坦的大道。于是二丫决定翻过眼前山岭,这样可以节省去10多公里路程。压缩饼干能凑合1天,剩下两天的肚皮问题得靠自己就地解决。二丫先用开山刀砍下树枝,做了一把弓和一些箭,每人虽有枪,但子弹只有一发,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用的。四下漆黑,她们背着行囊朝目标地进发,寂静的山野里传来阵阵山风声,不时夹杂着野兽的吼声和惨叫,这是肉食性动物在捕食。
当天中午,她们到达第一个宿营地,地图很精确,几乎没费劲儿就找到了水源。她们正准备去洗洗,在离岸边的不远处,忽然闪出一条杯口粗的大蛇,它只把头昂着,信子飞快地闪动,成了瘆人的红叉叉,几个人被吓得毛骨悚然。还是二丫胆儿大一些,她叫其她人站着别动,自己则拿出弓和箭,慢慢地拉紧弓,“嗖”的一下,竹箭准确地穿透蛇的七寸处,蛇遭到了重创,在地上翻滚扭曲着。二丫上前用特警靴踩住蛇头,用右手抓住蛇的脖子,一下将蛇拎了起来,蛇身足有五尺多长,在二丫胳膊上缠来绕去。都说七蜂八蛇毒性最大,眼下正值农历八月。二丫虽无惧色,但大腿根儿还是嗖嗖地发麻。她故作镇定,蛇贴着胳膊,一阵死冷的感觉沿着手臂直窜上脊背。这时她才想起来不知如何下刀。她知道蛇皮是要剥的,于是装作很老练道:姐妹们,你们看,是活剥呢,还是怎的?
女陪练员肃然起敬了:121你真有本事,还敢活剥?
其实这只是随口一说,谁也不会想到二丫此时也硬挺着胆儿哩。她从刀鞘里拔出警用匕首,心想:这同杀鸡不是一码事儿嘛!于是,她装作很娴熟的样子顺手割开蛇脖子,蛇血喷射而出,溅在手上冰凉冰凉的,她心里发寒,真想扔掉手中的这条蛇,可又怕因自己的胆怯而丢面子,反而将大蛇死死地抓住。大蛇奋力挣扎,在她手臂上缠来绕去。女陪练员的嘴啧啧地,捂着眼睛不敢看。
蛇血很快就流尽了,蛇便从她的手臂上松软下来。二丫这会儿不紧张了,却又想:怎么剥皮呢?她记得上初中时大姐剥兔子皮给她改善伙食的情景,便将蛇头钉在路边的一棵树上,轻轻地在蛇的脖颈处拉开一圈,照剥兔皮的经验,一边运刀,一边小心翼翼地将蛇皮往下拉,蛇肉一节一节露了出来,先是白的,随后就渗出了血色。最后,刺啦一下,蛇皮被完整的剥离下来。
皮剥完了,她左手抓住蛇尾,用力绷紧蛇身,右手用匕首从蛇尾部往上哧溜,给蛇开膛破腹。她先摘出蛇胆,也不洗一洗,脖子一仰生吞了下去,满嘴的蛇血,还呲牙咧嘴的作怪样给女队友看,犹如嗜血恶魔一般。
两位陪练员哄的一声,掩面往后倒退了几步,不停地反胃呕酸水,往地上啐着唾沫。
二丫见状越发得意,将蛇肉割成一段一段的,架在火上烤,火燎烟熏,蛇油刺啦刺啦作响,很快,蛇肉焦黄,香味扑鼻。二丫也是想的起来,竟开心地说:赶路时候,可以用作零食。女队员从来就没见过真蛇,更别说用蛇肉做零食吃了,吓得摆手直摇头。临离开前,她还记着那张蛇皮,便撸了把青草,将蛇皮上的血渍一一擦干净,一边叠蛇皮一边风趣道:废物再利用,可以做好几把胡琴用呢。市长家的大千金,也不知哪儿学来的,就跟野小子似的,简直不可思议。
于是这事儿便传开了,传着传着就有了传奇色彩。这便是“活剥蛇皮,生吞但”故事的由来。
春儿听完故事,眨巴着双眼问:小姑,那蛇皮呢?
二丫神情一亮说:在包里呢,小姑这就给你拿……
喜儿和士儿紧张得要命,身子紧紧靠在姥姥身上。老妈不乐意了,赶紧地制止道:行啦,行啦,还……叫不叫人吃饺子不?洗……洗手,一起给我洗手去!老妈声音颤抖着也发起威来。
一会儿,素饺子和调料一应俱全地端上桌子。
老妈先给二丫盛了一大碗饺子。二丫吃下几个,眉头皱了一下。这一细微的表情变化没逃过老妈的眼睛,她马上解释说:我放盐了,我是用注射器放进去的。
二丫一下愣住了。大丫于是将老妈给饺子打针的经过说给她听。二丫听后,一开始还笑,可笑着笑着就转过身去擦眼泪了。随后一口气吃下20多个咸淡不均的饺子。她对老妈说:妈,这是世界上最美味的饺子!
老妈侧过身来,搂住二丫,亲亲地搂着……
在家里,四个娃儿最蔫的要属勇儿了,正如老爹说的勇儿不勇啊。当初老妈给他起这个名儿,确实是个心愿,谁料勇儿遇事遇人竟没一点儿性子,这和他爹完全判若两人。勇儿打小起就喜欢静,总独自一人呆在一边儿弄这弄那,即便是和姊妹几个一块儿玩耍,也是别人主动的多,他主动的时候少。跟着大丫二丫玩沙子拍画片,跟着峰儿翻墙头爬大树掏鸟窝,就是在老家赵家坳的那会儿,割下的麦子往打谷场上运,峰儿叫他挑多少他就多少,挨得像根木头桩,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可是蔫归蔫,并不是一无是处。勇儿惟一的长处就是看书,啥书都看,不需要老师和爹妈来催,学习也不错,可惜给耽误了,若不是命运不济遇上“文革”,兴许现在正在某个领域勇攀科学高峰哩。
看着勇儿的样儿,老爹骂过他几回。每到这时,老妈总给护着:干啥,干啥呀?你一年在家里才呆几天?啊?别见了谁就贼眉鼠眼的,谁招你惹你啦?
老妈疯也似地护着,把老爹气得噗噗的,他一甩手,骂骂咧咧地:废物!都是你给惯得,将来能干啥?唉——
勇儿也不回嘴,翻老爹一眼,照样捧上一本书,一边窝着去了。
这句话把娘儿俩给一锅端了,自然老妈回敬得也就不客气了:哼,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就省省吧,操这份儿闲心就不用着你市长大人啦!
老爹又被噎住了,从此不再过问勇儿的事儿了,即便还有意见,想发火却发不出来,只能搁心里自个儿窝着,日子长了,也就随他去了。
回城以后,勇儿有了新变化,喜欢上家里的那部老式海鸥牌照相机,拍拍这拍拍那。后来大丫给勇儿换了一部更好的相机,单反加中长变焦,还是进口的,从此他一年四季都拍,尤其善于街拍,以往拍高楼大厦拍行色匆匆的路人,近来好像还改了,专拍鸟窝。有啥意思,别人闹不清,只有他自己明白。